他蹲在地上翻着一沓沓的钱,十分钟之后,肥獒朝对面喊:“怎么样?”对面回答:“货没问题。”方黎阳正翻着最后一个箱子,刚要起身,过来关闭钱箱的人,对着方黎阳低语:“让他们卸枪。”他猛然抬起眼皮,发现是头发剃的很短的郎斌,“尽量。”他们的对话被关闭箱子的声音遮挡。方黎阳站起身,面朝陈力那面:“钱也没问题。”方黎阳回到陈力身边,说:“力叔,他们带着很多枪,小心他们抢货。”“嗯。他们那边一共有多少人?”“车外面只有四个人,一共就开了两辆车,最多不到十个人。咱们比他们多一倍。”陈力开始跟对面说:“越老胆子越小,咱们中间空地交钱交货,都不要带枪了。”肥獒犹豫了一下,跟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一阵,说:“没问题,我们信力叔。”交涉好,双方卸枪,到中央交易。方黎阳也算一个,跟着陈力的人将表面上的枪卸下,拿着货朝中间走去。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探灯把中央的人全都照懵了,像水塘里被手电定住的青蛙。紧接着冲过来十几个端着枪的人,警笛鸣响,直冲夜空。肥獒的人也一起扑了上来,把陈力的手下瞬时全都摁爬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掏出贴身的手枪。方黎阳也被扭住胳膊,脸顶着潮湿的土地,小碎石硌得脸生疼。他努力挣扎着,透过挤碎了的镜片在来来回回的小腿中寻找缝隙,他看到陈力举着枪钻进车子,还没启动就被射爆了轮胎,汽车横滑出去,停在了高高的野草之间。野草之上,荒野尽头,几颗星星坠在霞色的天边。如何被推进警车,如何被带到警局,如何被单独提审,方黎阳一概没有印象,他只是机械地在人群中寻找郎斌的身影。直到郎斌推开审讯室的门。“方星没事。”郎斌直视着方黎阳急躁到已经失焦的双眼,第一句话就是跟他报方星的平安。方黎阳这才彻底地坐进椅子里,肩膀松了下来,带着手铐的双手捂着脸,不住地点头。郎斌拉过他的手,给他解开了手铐,哗啦一声丢到桌子上。方黎阳双眼通红,好像还没回过神来。郎斌接着说:“线人一家都被灭口了,没来得及去救,我已经背了很大的处分了,这次不可能让方星出事。我跟上级汇报了,所有涉案人员的亲属都被保护起来了。你的身份也还没曝光。”方黎阳缓慢地把脸抬起来,看到郎斌在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听说小家伙儿特别冷静,一直在跟陪着他的那个人玩儿,听见什么动静都不闹。”“星星现在在哪?”“在家呢,哄着喝了药,睡着了之后我们才把那个人……”“老跳儿。”“嗯,才把他带走的。现在外面还有人看着。”方黎阳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激动起来,直起脊背,皱着眉头:“你就会给孩子吃安眠药!那东西怎么能给小孩儿乱吃!”“剂量特别小,我安排了专人看着呢。目前没人知道他的具体情况,都以为是嫌疑人家属。”方黎阳归心似箭,捡着重要的问:“星星看见你们了?”“没有,规规矩矩敲得你们家的门,在门口就把老跳儿说服了,连门都没进。”“老跳儿知道了?”“不知道,他以为你们全都翻船了,还跟咱们的人说别打扰孩子。是他哄星星吃的药。”方黎阳脸色苍白,被审讯室里的白炽灯一照,带上了很不健康青色,脸颊瘦削憔悴,抬头看郎斌的时候眼睛大的有点突兀。郎斌接着说:“你这次完成得很出色,两年冷却期之后恢复警籍,不会再给你派任务了。”方黎阳还没完全理清对自己的安排,郎斌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说:“也挺好的,给你记了个三等功,等警籍恢复了,你有权利自己申请岗位,上面不会不同意。”这些事情方黎阳现在根本顾不上,又问,“星星怎么办?”“送回灵县。”“什么?”方黎阳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是个孩子,是个人!不是枪,不是工具,用完了丢了!”郎斌把他摁回椅子上,严厉地瞪着他,“怎么,你还真想把他当亲侄子养着吗?”“我……”“听我说。”郎斌故意加重了语气,方黎阳脑子一团乱,在郎斌气势的重压下只得先听对方的话。坐在他面前的人,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在卧底时唯一帮他看见方向的航标,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仰赖这个人。“当初用方星做突破口的事情上级已经知道了,这个责任在我。如果继续跟在你的身边,会有很多不确定的危险。虽然你的身份没有暴露,可你恢复职务之后呢。陈力手下那么多人见过你,没有归案的万一发现你是警察,在你身边的方星怎么办?我们会帮他安排好的,吃饱穿暖,有学上,供他到不想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