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小孩们哀恸出声,男人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士兵们将其放在担架上,卫央被这情形弄得心一酸,上前给男人把脉,薛邵正好在此,拱手道:“王妃,此人已经没得救了,您还是早些回去,这里乱,容易感染,卑职们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您得小心些。”
卫央抬起手摆了一下,“大哥带来的药给他喝了吗?”
“喝过了,成效不大。”薛邵道:“一些症状轻的还能救,这人的脚踝已经烂完了。”说着他戴着手套的手翻了一下男人的脚,里面露出发白的肌肤,脓水落在地上化在了雪里,卫央知道,这人是没救了。
她缓缓站起来,低声道:“拉去烧了吧,还有后山的尸体,一个都不能留,要挖深坑,不然鼠疫还会继续感染,村子里的人就不要让其出去了。”
薛邵有些迟疑,“王妃,尸体要烧掉么?”
死人向来讲究个全尸,王妃此举可谓是将人搞的尸首无存,活人生气,死人也无法安息。
卫央叹了口气,“若是不烧的话,鼠疫的源头便无法灭绝,这个村子到时候都得没了。”
“好你个恶毒的妇人!我相公如何得罪你了,你竟如此跟他过不去?烧人尸体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妇人一听连个全尸都不给留,顿时破口大骂了起来,原本还想扑过来抓花卫央的脸,但被春绿和夏雨两人拦住了。
她声音沙哑,骂起人来就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的说,“你个不要脸的!该千刀万剐的是你们啊!我相公一辈子老实本分,怎么就得把他尸体烧了啊,我们埋了他还不行么?”
卫央摇摇头,为难道:“尸体的身上有毒素,毒素会在土地里分解开来,最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得爆发,你们整个村子全都得遭殃。”
女人明显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阻,“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哪里懂得我们小老百姓的苦楚啊!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的,上来就要烧人,这是杀人啊!”
卫央直勾勾的看着她,皱眉道:“若是不杀他,会有更多人死的。”
“他们死就死了。反正我们也活不成,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女人哭喊道:“我男人死了,我也不活了。”
卫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孩儿,一个个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身上只裹着单衣,有个小孩儿的鞋已经磨破了,露出了青紫的蜷缩在一起的脚指头,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一幕。
大儿子略微懂事些,他也得上了鼠疫,也就不怕被娘感染。上前扶过他娘,低声劝慰道:“娘,我早说过了,爹送给官兵说不准还有救,你不听,现在爹都已经死了,那死后怎么样也就随官兵去吧,总不能爹都死了,咱俩也已经染上了这要命的玩意儿,二毛他们也没办法活下去吧。”
女人这才稍微冷静一些,袖子往脸上一抹,揩了揩眼泪和鼻涕,红肿着一双眼睛问道:“你们能给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么?”
卫央看了看那三个小孩儿,又看了看她,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的孩子还是要自己教养,我无能为力。”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贵人啊!怎么这天底下的大病都是穷人得!老天爷你没良心啊!我儿女们勤劳的紧,你们平日里吃饭金碗碗玉筷筷的,连给我儿一个窝窝头都舍不得,你们迟早要暴毙啊!”女人对着卫央便是破口大骂,“有朝一日我死了,变成厉鬼也得来找你们算账,都是一些没人性的东西!”
卫央无奈道:“你还没死,不过刚刚感染了这东西,还有得救。”
绕是脾气再好的人听了一大堆的没良心,不要脸之类的话,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卫央尽心尽力的为百姓好,结果在百姓眼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那女人还在大骂,边骂边哭道:“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哪管我们的死活啊。要是今个儿我死了,我家这几条贱命也活不成,还不如就随着我一起去了呢。”
说着便要去找那几个小孩儿,拉着他们一起死。
大抵是没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母亲,那几个小孩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女人一见,更加伤心了起来,“好啊,我养你们这么大,竟是连老娘的话也不听么?生来就是一条贱命,哪里比得上这金枝玉叶的贵人,还不如早点随我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去!”
卫央听着这话着实刺耳,且一句比一句讽刺,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冷下脸来怒道:“孩子是你自己生的,自是要自己养。男人死了便要寻死觅活,不过是怯懦的不想活罢了,毕竟活着还得被世人戳脊梁骨,还得养活孩子,死了多轻松啊,从此无债一身轻。”
女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卫央却依旧风轻云淡,漠然道:“若是骂我能让你安心死去,那便死去,我还能差人给你个痛快的。”
女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的泪不住的流,“就是想让你们这些贵人可怜可怜我儿,怎么就这么难啊。你们这些贵人都是不长心的啊,不过就是几餐饭的事儿,你们也不愿意可怜可怜我们,难不成我们就是生下来的贱命么?”
卫央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天下的穷苦人多了去,我总不能一人一餐饭的管,你有手有脚,还没死就叫嚣着要我帮你养孩子,这是哪里的道理?”
“更何况。”卫央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是因为你可怜,别人就得多同情你半分。”
这样的人卫央上一世见得多了,在烟县时,多得是穷苦百姓,在那里呆十年,比她在京城待二十年学到的东西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