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武见?他赤诚,果然?有意?结交,便也漏了自家的底。也压低声音道:“贤弟放心,你这番话,我们绝对不给泄露出去?。若论我们夫妻本意?,我们也是恨不能投了华家军,一起?去?打狄狗。只是我们在周国犯下了一桩大祸事,为?了救下一个被踏碎了胸口?的小乞儿,也为?了替一对卖艺的穷苦父女出头,暴怒中,失手打死了那个纵马行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衙内。那衙内,却是黄宰相的亲侄儿。”
他摇摇头:“唉,任我们有什么江湖名声,双拳难敌四手,在周室的地盘里,官府口?中,也不过‘贼婆贼公’,被追缉得?上天无路啊。落草为?寇,我夫妻更不屑为?之。只能来此投奔师兄。”
“你放心,我们只是来这里暂时过日子躲风头的的。狄狗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我们恨之入骨,绝不与之同流合污。如果有机会,我们也想回转故土。”
吕岩拱手,十分敬佩:“姓黄的那纨绔,鱼肉乡里,欺压良善,作贱百姓。被士子拿来参了多少次黄奸相,都被人?压下去?了。后来听说?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奸相和他那狈妻,发了好一场泼天怒。原来是贤夫妇的侠侣手笔!果然?义士!”
“难得?相逢一场,有缘结识,当浮一大白!”
见?他没有半分别语他意?,更无看不起?武夫的神态,佩服得?十分真挚。
张半武也高兴了,举起?碗,跟他碰了一下:“喝!不醉不归!”
转过头,对妻子说?:“罕见?遇到吕贤弟这样不酸不腐的爽快读书人?,妹子,来,碰一碗!”
陈二娘是女中豪杰,往日里,酒量比自己的丈夫更豪,性情也比他还利落爽快。要是搁平时,不消张半武讲,更不管什么男女大防,她早就按着吕岩的肩膀,先喝了几大碗了。
今日里,进?了酒楼,聊到现在,除了一开始那一碗,她却一语未发,再没喝第二碗酒。
张半武聊得?上头,喝酒上脸,难免疏漏了片刻,见?陈二娘还是没说?话,便转过脸来,奇道:“妹子今日是怎么了?”
陈二娘却捂住嘴:“大哥,我从刚才起?,就闻到了一股怪味,想吐。”
怪味?张、吕二人?闻言,转了转头,四下去?嗅,酒楼中,除了浓郁酒气、饭菜香气,别无异味。
他们一脸迷惑时,店小二搭着白巾上来,捧着一大盘子,吆喝着朝他们走来:“酱牛肉来喽!”
一大盘牛肉炖煮入味,色泽愈深,咸香卤汁浓油滚流,散发热气。
张半武、吕岩闻得?香气,都不禁勾起?馋虫,口?中生津。
熟料,陈二娘一嗅酱牛肉的气味,脸色骤变,扭过头去?,哇地一声,不停地哕起?来。
张半武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立即站起?来,帮着拍她的背,焦急:“这到底是怎么了?”
放下酱牛肉,店伙计茫然?道:“莫非是我们店里的牛肉不合这位夫人?的胃口??”
陈二娘摆一只手,哕得?说?不出来话,又一阵恶心犯上来时,她夺路而出,跑出了酒楼,在街边,扶着巷子的墙,深呼吸几口?,勉强压下了反胃感。
张半武当即追了出来,吕岩也随在其后。
“妹子,我们上一躺医馆!”
“是啊,嫂子,如果不舒服,别强撑着。”
陈二娘这会缓过来了一些:“没事,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闻到那酱牛肉味,就犯恶心。其他桌隐隐飘来味道也罢,刚才那盘离得?太近,我没忍住。”
见?她眉头舒展了一些,捂着胸口?,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张半武刚要说?话。
街上寒风吹过,送来市井街巷间的气味,正好这条巷子附近,有许多卖吃食的。
既有糖葫芦,也有卖饮子的,还有许多卖肉食、卤物的,叫着“荷叶包烤肉”,也有叫着“面条,浓汤肉末浇汁”的,风吹着各色杂味,甜、酸、咸各等香味混揉一起?,陈二娘嗅到了什么味道,又没忍住,哇地吐了个天翻地覆。
等她吐得?稍停,她掩着袖子道:“我知道了,是肉味我一闻这些熟肉味,就忍不住想吐”
张半武心疼坏了,忙半搂半搀着她:“这如何使得??走走走,医馆去?!”
吕岩陪着夫妇二人?,一起?到了寿阳县城的医馆中。
谁知道,大夫诊脉片刻,却闪了闪目光,晦暗不明地打量陈二娘片刻,含笑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妇人?各不相同,每每显怀,常有口?味、气味上的忌讳、喜好的变化。她这是忌讳闻到熟肉了。”
三句话下去?,劈得?张半武呆立当场。陈二娘也愣了好一会。
直到吕岩也笑逐颜开地恭喜二人?。她才回过神来,豹子圆眼弯成月儿弯弯,浓黑点眉跳舞一样,半点羞涩也无,只用虎脑壳撞了一下张半武的肩膀,大笑:“哈哈,大哥,你我要有娃娃传承武艺喽!”
张半武倒涨红了脸,半晌,个壮汉竟然?眼睛里浮了点泪光,期期艾艾,既欢喜又凄凉,忙用手指点了点眼角:“那年我们杀出重围,你受了那样的伤上天垂怜,上天垂怜!”
这时,陈二娘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两大声。
张半武吓了一跳,团团转:“妹子,你腹中难受吗?大夫大夫——”
陈二娘拍他一掌,笑道:“你傻啊,我这是饿的!刚才吐了几场,我一口?饭菜没吃上!”
等离了医馆,陈二娘在脸上绑了块布巾,削弱了街上的气味。这才出来。果然?不再想吐。
她嚷着:“肉味闻不得?了,菜少不了,我饿得?能吃几大盘!再来壶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