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禅师那会子也不知道她在找钗子,一叠在禅房里化了几天几夜的妖精,化好了就养在罐子里。罐子打开的时候他下意识拿了一只细长的东西想扒拉两下刚化好的蛐蛐精,结果抓了一只冰凉的钗头出来,这才想起来,那日捡到的钗子还没给白素贞送过去呢。钗子是在老白和响尾在黑熊洞内发生争执时掉下来的,白素贞一怒幻化成白蟒,那钗子也就随着她幻化的动作自发间滑了下来。赶巧法海禅师自边上“路过”,一面收拾黑熊就一面给捡起来了。只是钗子是玉做的,玉撞在石头上哪有不零碎的?钗子掉了以后蛇脑袋跟蛇尾就分了家。法海禅师左右闲来无事,就寻思着,那给她粘上吧。如此说来,法海禅师的心思其实是极积极向上的,奈何手艺不怎么灵通,一叠折腾了好几天都粘的摇摇欲坠歪歪扭扭的。他有点不想粘了,闷声不响放在了蒲团边上。然而你说他完全的不走心,那也不是实话。小和尚念经的时候,眼睛也总忍不住要瞟上几眼。他自己将这种行为归结为,不死心。他无非就是觉得这个东西没有粘好,所以才总分心。但是真细究起来,这要不是白素贞的钗子,他还会管吗?法海禅师自入空门以来便很懂得自律,自醒,自问。面对钗子的问题,却直接选择了啥也不想。他现在也跟白素贞说:“我粘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它坏着,我总不好拿着一堆碎玉过去还你。”兔子似的眼睛第一次慌得没了往日死水般的沉静。老白却只管笑,她也不问你是不是诚心不给她。钗子上的蛇脑袋还是粘的不好,间或还有些歪。两厢之间的连接处,缝隙还能看得清晰,实际上已经没什么钗子的样子了。白素贞却觉得很开心,得了多大宝贝似的将钗子在手心里摩挲着。小和尚在屋里转了一圈,垂头丧气的扯着白素贞的袖子将她拉起来,对着香案前的三注清香发誓。“我真的是要还给你的。”白素贞却板起了脸,举着歪的病怏怏的蛇脑袋问他:“就这么还我?”法海禅师不知道她是不是要他重新粘过,手抬起来想要接那钗子,她又收了手,以手为梳顺了两下鬓间长发,将钗子别在了头上,笑问他:“好看吗?”这是她第二次问他这个话,这次小和尚还是想说:“不好看。”那钗子很丑,配不上她的娇容。但是他的“不”字刚开口,就被白素贞紧紧抱住了。女子玲珑的曲线镶嵌在小和尚看似单薄的身躯里,有些突兀,又异常契合。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那身单薄的料子底下,精壮的肌理瞬间的僵硬和收缩。两人的体温,依旧是一个沁凉,一个温暖。却有着翻江倒海般的情动在悄无声息的升腾蔓延。她咬着他的耳朵说:“傻和尚,你做的,怎么会不好看呢?”他整个脖子都红透了,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去推开她。这是一个脱离了□□的拥抱,却比之往日无数次的肢体接触和亲昵,都让人无所适从。那一夜,法海禅师失眠了。夜深人静之后,他一个人坐到了禅房的房檐上看星星。他其实手里拿了一本经书的,翻开以后却无论如何也读不进去。他好像一直在放空,有时望一望星星,有时看一看树叶。他一直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然而这些规律,似乎从认识白素贞开始便逐渐发生了变化。他会因着她说自己瘦了,安静的多吃一个馒头。会因着她的胡搅蛮缠,在大街上买糖葫芦给她吃。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当他惊觉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形成了习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着一个女人改变了生活。也从未思量过,有朝一日佛像之下,他会否会因着一个女人放弃固守了多年的信仰。他不认为两者有比较的必要,因为一旦他动了这个念头,便已经妄为出家人了。他身上的这身僧袍是十五岁那年穿上的,他是这个王朝中最年轻的一界主持,他拥有着众僧对他最德高望重的称号和遵从。但是当他考虑着要不要放弃这一切的时候,在意的事情却从来与这些无关。法海禅师没有告诉过白素贞,其实他也是她的劫,一旦两人结合便会有天罚降下,只是那时他只觉这段箴言是无稽之谈,便从未同她说起过。佛家最信因果,他不能让她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人一辈子只有短短数十载,妖的生命却有千年之久。他可以不成佛,不入道,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守着她。待到他百年之后归于尘土,她便会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