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还未说完,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拽上马车,白容久沉声道:“上来,边走边说!”他脱了自己的大氅裹在谢璟身上,一边嘱咐车队急转回去,一边继续问话。谢璟之前在风雪中前行的时候并未觉出太过寒冷,此刻裹了大氅才开始一个劲儿地打摆子,话都说不利索,差点咬着自己舌头。“身体刚恢复知觉,慢些说。”白容久让人拿了烧酒,给谢璟灌了两口,一股热气从五脏六腑升起,谢璟手指尖先是一丝麻痒,过了一阵热起来。“九爷先走,让他们去救,麻匪太多……”白容久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眉头拧起:“不行,酒厂有女眷,没有车出不来。”“谁?”“白明哲的夫人,方玉柔。”白容久放下车帘看向他,“还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方家也是当地大户,且方家老爷曾外出留洋,是新派人物,并没有给家中独女裹脚,并把家里酿酒的秘方系数传给了女儿方玉柔。因此酒厂大小事宜格外仰仗这位方夫人,方玉柔虽然名字温婉,但性格却爽朗,在酒厂里跟丈夫同吃同住,并没有半分娇气,哪怕是有了身孕也依旧坚守在厂里。原本这段时间快要过年,加上她身子重了,理应要回青河县去休养,但是听到白容久和洋人谈的那些机器订单还有扩建酒厂的计划,有不少都是她能出得上力的,就又多留了几日。白容久一行赶回酒厂,已经隐约能听到附近山林里传来枪响。谢璟抄了近路赶来,但也只争取了这么一线时间。白容久来不及疏散工人,只让他们聚集围守在坚固的炮楼里——方家在当地酿酒多年,往年也遭过匪患,特意在修建酒厂的时候在西北角建造了一座炮楼碉堡,易守难攻。酒厂留守的伙计有七八人,另有方玉柔和她的随身丫头一个,剩下的就是白容久带来的一队好手约有十人。酒厂这些伙计大多都是年岁较大的,人本分老实,一听到外头的枪响就恨不得抱头蹲下来,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谢璟冷静。白容久命他们搬了粮食和石头过来,粮食存放在一旁,石头摞起来挡住厚木门。枪声由远及近,很快有两声炸响在厂院中,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大轰鸣,从炮楼上的窄窗看过去,外头火光四起。谢璟跟在白容久身边,他习惯性站在右侧靠后的位置,听他使唤。白容久是看了一阵外面情况之后,才发现后面有人的,他一向警觉,却不知道为什么对半路冒出来的这个小孩儿格外宽容似的,只看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白容久身边的人在炮楼四角找了位置,已经开始还击,那帮麻匪仗着人多,但枪法远不如九爷身边的这些人,手头的装备也差得远。枪声响了一会,白容久面色如常,楼下木门有被撞击的声响,谢璟担忧地转头看向楼梯口,又看了看九爷。楼下待着的那些伙计受到惊吓,但还算听话,并没发出太大声响。白容久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谢璟。”谢璟不想对他说谎,略一犹豫报了真名。白容久掏出一把手枪翻手递给谢璟:“会用枪么?”“会。”谢璟看着他,磕磕巴巴道:“我之前看二少爷用过几次,应该会。”白容久轻笑一声,对他道:“我看你胆子很大,过来,我教你。”谢璟被他半拥在身前握住手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抖,耳边听到熟悉的语气:“别慌,看准了。”谢璟深吸一口气,手稳了。楼下狭窄的小厅里,方玉柔裹着厚呢披风被身边丫头扶着坐在那里,俩人手紧紧攥着,方夫人脸色发白,额上冒了细密冷汗。丫头在跟她说话,原本想给她找些吃的来,但还未起身就被方玉柔用力握住了手臂,丫头眼尖,小声惊叫:“呀,夫人破水了!”方玉柔已经痛苦低声喘息起来,面孔苍白如雪,裙摆下除了羊水还混了血迹,她肚中孩子尚不足月,这次是受了惊吓,怕是要早产。死里逃生(2)丫头乱了阵脚,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方玉柔按住她手臂,咬唇忍下腹中痛意,缓过一阵之后道:“别慌,拆了二楼门板,把我抬到平整地方躺下,包袱,包袱里有干净棉布,再拿一坛烧酒,快去……”她断断续续,强撑着讲完,头发都汗湿了。丫头忙找人按方玉柔吩咐的做了,找了两个伙计卸了小门一扇薄门板抬了过来,伙计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想要伸手把夫人抬上门板,丫头忙拦着他们,左右找不见什么软和的东西,当即脱了自己的厚棉袍下来铺在门板上,这才催促道:“搭把手,轻些把夫人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