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黑猫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看了看宁诗玉,满眼都是挑衅之色。宁诗玉指着黑猫大叫道:“师尊这只猫它欺负我!!!它瞪我了!!!它挑衅我!师尊啊唔……”宁诗玉话还没喊完,两片嘴唇突然粘在了一起,说不出话来。云澈道:“该睡了。”宁诗玉一脸委屈地望着云澈,点点头:“唔唔唔……”云澈淡淡道:“进去吧。”宁诗玉不甘心地冲黑猫“哼”了一声,关门进了房间。入夜的延陵城依旧人流不息灯火璀璨,繁华的声音都被云澈的禁制隔绝在紧紧关闭的小窗之外,唯有关不住的灯火,隐隐约约透过小窗上糊的纱布,照进阴暗的小屋里来。黑猫悄悄抬起眸子,望着被自己毛茸茸的小身体压着的那个人。他端坐神台,双目微合,昏暗柔和的光线轻轻打在他的身上,雕花窗格的轮廓斑驳陆离地映着他的脸,长长的睫毛下映一片墨色清影,挺拔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好似冷月穿过清疏梅枝,倒影在晶莹雪地上淡淡的梅花影子。三百年间,他就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神明。过去是,如今依然。忽然,那位神明睁开了眼,垂眸向卧在腿上的黑猫身上看来。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黑猫慢慢地抬起了头,银灰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云澈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双眼,企图从他清冷的眼神中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遗憾的是,那一双浅若琉璃的眸子一如既往,像是一江苍茫风雪,清冷里读不出分毫温暖或是感情。就这么四目相对了许久,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了猫背上,顺着柔软的长毛轻轻抚过。黑猫微微眯起眼睛,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里不断发出低低沉沉的“呼噜呼噜”声。忽然,黑猫的身子一轻,被一只手轻轻托了起来。云澈把黑猫抱在怀里,一手隔着毛轻轻捉起它的前爪,抬起它的一只爪子,细细瞧了瞧它的肉垫。——没有溃烂。云澈又检查了黑猫的另一只爪子,也没有溃烂。也许是猫与人体质不同,与寒山血玉接触并不会肌肤溃烂?云澈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搂着黑猫,肌肤相贴之处只觉又温暖又柔软,不禁心中一动,垂首把头埋进了柔软的猫毛里。黑猫微微瞪大了眼睛,被云澈这前所未有的主动惊得不敢动弹,生怕一动便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黑猫的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一颗心“砰砰砰”地疯狂乱跳,几乎快要从胸口蹦了出来。沉寂许久后,只听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黑猫竖起耳朵,尖尖的双耳微微抖了抖,努力想从那一声长叹里,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可是,半点也读不懂他的心。他是伤心了?难过了?还是累了?或是孤独了?或是落寞了?黑猫的脑海里紧张地闪过好多猜测,可是问不了他。即使问了他,他也从来不说。黑猫不知该如何安慰,抬起头用自己毛茸茸的猫脸轻轻蹭了蹭云澈的脸。暖暖的,软软的,毛茸茸的,是云澈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云澈心头一颤,轻声道:“谢谢。”听到云澈说“谢谢”,黑猫微微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猫嘴在云澈的脸颊上迅速碰了一下,立刻心虚地转回脑袋,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不止。亲……亲到了?肖想了三百年都得不到的东西,就这么……亲、亲到了?软软的,有一点冰凉……还有一点淡淡的崖柏香……黑猫一瞬间沉醉了,昏头昏脑地找不着北,激动得差点化成一滩水,心神骀荡地瘫在云澈怀里,魂不守舍地懵了好久好久。忽然,黑猫听得头顶响起一个声音,清冽得好像冰河里的残雪。云澈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轻声道:“今天,在这个地方,我遇见了一个人。”听到云澈提起自己,黑猫的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云澈沉默了良久,好像在思索什么,忽然转而道:“我害了他。”黑猫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明明是我害了你啊。云澈微微蹙眉,似乎又思索了一阵,轻叹道:“若非他,险些命丧于此。”听到云澈说到“险些命丧于此”六个字,黑猫的心口猛地一跳。这种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或许有夸大之嫌。但他向来有一说一,他说“险些命丧于此”,便是真的危险万分。若是今天自己没有挡下那一刀……黑猫简直不敢想。然而他虽然这么说,却并不代表对自己还有什么感情。黑猫知道他一向只是有事说事,说的话从来不带丝毫情感,要是自己想入非非,就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