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书大步地往里走去,避开了所有的障碍,直到他在地上看见了熟悉的朱钗,以及……他送给她的那串菩提。后头跟着的众人见他终于停了下来,不禁松了口气,还未等开口,就瞧见温时书抓着菩提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玉芙!刘玉芙!”温时书朝着四周大喊着,左手的颤抖怎么控制都停不下来,连带着他的心都沉了下去。藏在水缸中的玉芙隐约听见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分明是自己最为熟悉的,想到这儿,她忙不地从水缸里冒出头来,可胡同口早就被倒塌的树木堵住了,除却熊熊烈火以及烟雾,她什么都瞧不见。“先生!先生!”烟实在太浓了,她刚回应了两声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望着浸泡着自己的水缸,她心一横,就从里头出了来,随后摩挲着旁边的砖石砸了下去。听到声响,温时书也顿了步伐,望向了被烈火遮挡住的胡同。先头众人还能由着他寻人,是因为西街里的百姓早就逃走了,烈火浓烟在官兵们的救治中正在控制,可眼下却不能由着他再进去。作为知府的陈真第一个就拦住了他,“温丞相!还请慎重,此处被树木阻碍,哪里是肉身之躯能够进去的,还是等官兵们抬水过来再救玉芙姑娘吧。”书院的学子们也都纷纷说道:“先生不可贸然,玉芙姑娘能在大火中坚持这般久,想来里头是有水的,再坚持一会儿等官兵们过来最为稳妥。”不知是谁突然道:“不过是个小姑娘,死了就死了,哪值得咱们这么多人救。”温时书的脸色愈发沉下去,望着李通判时,根本教人捉摸不透情绪,直到他身上传来的气势让人遍体生寒,西街里除却零星的几声咳嗽,还有火星爆裂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音。温时书脱下狐裘,披上官兵拿来的湿衣,望着学子们欲言又止的神情说道:“就算今日躺在里头的是你们,我也一样会进去。”玉芙砸破了水缸就等于没了庇护,寒冬时节身上又湿得厉害,一阵一阵袭来的浓烟将她熏得头晕脑胀,外头那些谈话早就听不真切了,在那团黑雾中,她仿佛看见了先生的身影,可她实在好累好困,连睁开眼看看他的力气都没了。她心想,兴许这是个梦,亦或者是自己的错觉,她应是……要死了的。在她阖眼的那一刻,湿意忽地从她口鼻处传来,继而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她闻到了熟悉的山茶香。原来真是先生来救她了,她低低地呢喃着:“先生……”温时书低眸看向了怀中的她,哪还有昔日的活泼娇俏,虚弱的像朵将要凋谢的芙蓉,失去了所有光泽活力。随着火光跳动,他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光晕,那长长的睫羽分明颤了颤,他轻声说道:“好姑娘,别怕,我在呢。”“先生,我还以为我要死了……”“乖,别说话了,我们先出去。”玉芙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不知不觉就落了泪,直到他快要迈出胡同的那一刻,不知何处掉落下的树枝恰巧砸在了他的后背上,温时书强撑着身后的重量,随即背上那股灼烧与撕痛感也席卷而来,让他的脚步都有了几分踉跄,脸色苍白的厉害。待他将小姑娘抱出胡同,众人一阵惊呼,纷纷涌了上来。望君楼,客房里。小桃不断地换着帕子,将玉芙身上沾染的黑灰一点点擦拭下来,哽咽道:“都怪李夫人,要不是她非得提出来去看花灯,姑娘哪里会遇到这种事,说不好她就是故意的!姑娘这样好的人,她怎么下得去手,呜呜呜……”一旁的郎中知晓能住在望君楼里的人非同小可,听她这样说,恨不得脑袋都垂到肚子上,替玉芙把了脉后,忙不迭的将方子交予了在外间的温时书。“郎君,这位姑娘醒来后可能会觉得头疼头晕,甚至呕吐,需要通风静养,再喝上我开的方子,过几日即可痊愈。”郎中顿了顿说:“郎君也要注意自己背后的伤势,每日换药,万不能做些劳累的事,以免伤口开裂。”温时书轻轻“嗯”了声,将方子交给了学子,“你随着郎中去抓药,务必要快些。”那学子领了命后,似想到了什么,“先生,咱们寻玉芙姑娘时,学生还发觉有一行人在,为首的好像是知府夫人的外甥,名叫周瑞。”温时书坐在灯火没能覆盖的那片阴影里,狐裘下缠绕的全是用来止血的细布,病态却显得柔美,在此刻竟有了几分骇人的气势,直至一声轻笑,如玉的脸庞才有了细小的波动。“是吗?告诉陈知府,李通判的甲等是买来的,我这处有证据,若他要问缘由,让他掂量掂量自己的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