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边是个老人,身上常年有着糖尿病、高血压,住了没几天就走了。没来新病人的那十五分钟,她怔怔地看着空床位发呆。中午饭点陆长青来给她送饭,手机也拿过来了。“打来的电话我都按你说的跟他们说了,你爸妈的你要不要亲自再和他们说说?还有你爷爷奶奶,他们知道你的情况后,住院了。”徐艺秋吃饭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手里的手机,“住……院?”她现在基本一天都不说几句话,就这两个字都需要喘一声再说,声音低虚,不仔细听都听不见。陆长青点头,“你爸说你不用说话,开视频让他们看看你。”徐艺秋吃完饭,靠墙坐好,想抬手整理躺乱的头发,但她胳膊没什么力气,陆长青用手指帮她捋顺。她摸摸脸,摸摸头发,仰头眼神问他怎么样?“可以了,很漂亮。”陆长青抚摸她的头发附和,开视频过去。刚响两声就通了,那边一下露出三个头,朱芳云正对着屏幕,徐宏水坐她旁边,两人都穿着蓝色条纹病服,徐广深弯腰站他们后面,周围是病房刷了腻子的墙壁,谁都没说话。徐艺秋张嘴,慢声叫他们:“爷爷……奶奶……爸爸。”叫一声停一下,攒够了气再叫下一个。“哎哎哎哎……”他们仨迫不及待地应声,但应完又不说话,朱芳云开始抹眼泪。徐艺秋问:“我……妈呢?”“在这在这。”徐广深拿走手机,转到窗边,镜头刚扫到鲁新,就被她伸手捂住,徐艺秋这肉红一片,只能听见说话声。徐广深:“闺女要见你,你看一眼啊。”鲁新:“我不看。”“你好歹看一眼,下回你想看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上。”他说完那边静了很长时间,逐渐有鲁新压抑的抽泣声。徐艺秋从确诊开始一直都没什么想法,脑子很空,都是躺在床上假寐,或者看着某个地方静静发呆,这一刻心脏忽然闷疼,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了湿意。徐广深又劝鲁新几句,她才一点点露面,眼睛通红冒血丝,脸上憔悴的厉害。徐艺秋喊她:“……妈。”鲁新说:“我们过不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徐艺秋点头。几个人不说话,就只是对着手机流泪,差不多有半分钟,徐艺秋呼吸更为困难,大幅度鼓着胸腔喘息,陆长青说:“她该休息了。”徐广深挂断视频。陆长青扶着她躺下,给她戴上呼吸罩。好像从那天开始,她稍微稳定两天的情况又开始持续性恶化。医生讨论要不要给她插管。徐艺秋身体底子差,有医生担心她撑不住,建议插管,宜早不宜迟。张佑不太同意,她身体素质是不好,但到底年轻,而且插管会有后遗症,她工作强度原本就大,身体落下后遗症会影响她的工作,可能这一插,未来就少个总设计师。但她情况又在持续恶化。陆长青不是呼吸科的,给她看不了病,只能在其他方面照顾,医生讨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发一言地听。张佑问他:“陆哥,你怎么想的?”陆长青垂着的头缓慢抬起,看他一眼,“……你们商量着来,该怎么样怎么样。”最后还是没插,让她再挺几天,看看情况,要是真到非插不可那一天再插管。陆长青去给她送晚饭。徐艺秋现在脸上白得近乎透明,她没等来给她插管的医生,喘了几口积攒好力气,抬眼看他:“不插了?”“不插了。”徐艺秋现在已经没力气吃饭,陆长青扶着她坐起来,拿着勺子喂她吃饭,徐艺秋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陆长青又挖一勺鸡蛋羹喂到她嘴边,她摇摇头,“……不吃了。”那几天陆长青不再只是打针喂饭的时候过来,休息的时候不再去办公室,直接坐她床边的地上,曲着腿,靠在她床边休息,累得想睡的时候就直接睡过去。徐艺秋能感觉到什么,她不打扰他休息,只在他喂完饭,收拾东西的时候,指着对面空荡荡的两张床说:“又走……两个人。”她抬头问他:“……我呢,还有……几天?”陆长青端着碗的手抖了抖,外露的一双黑眸对上她,弯出笑意,语气肯定:“七十年,一辈子。”徐艺秋也笑。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陆长青后来每次来休息的时候会拿着魔方或者彩纸,她没力气玩,他给她转,彩纸折千纸鹤,他裹在手套里的手指细长漂亮,也很巧,手指在彩纸上舞动,没两分钟就折成一个,应她要求放在供她呼吸的呼吸机上,让她一转头的时候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