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加停下笔,苍青瞳孔掩在睫毛下,隐约有点忧郁,萧撄虹不自觉看了他一眼,又揪着阿梅代乌,“说啊!”
阿梅代乌嘿嘿笑,“他们去找点乐子,你懂的吧。”
萧撄虹啊了一声,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反应过来,一回头盯住德拉加,“真的?”
德拉加没作声,等于默认。萧撄虹想了两秒钟,叹口气,“我听说布加勒斯特古时候号称小巴黎呢。”口气里很有点可望而不可即的羡慕。德拉加忍不住瞟他一眼。
阿梅代乌赠送另一个八卦,“听说刑塔会带格拉齐安一起去。”
萧撄虹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
阿梅代乌吓了一跳,“没,我就说说,那小子今年十六岁了嘛,他们肯定会带他一起去开个荤。”
萧撄虹冷笑一声,有点阴阳怪气,阿梅代乌惴惴瞧他,忽然想到他上次被格拉齐安打青了半张脸,晕了几个钟头,不禁有点懊悔自己的大嘴巴。
有人在布加勒斯特找得到香榭丽舍,也有人找得到布洛涅森林,“——但更多人找到了一夜风流。”有人接上去,其他人肆无忌惮大笑。
有时在布加勒斯特市中心,你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堕入了巴黎的某个角落,梦和危险的角落,幻觉和大麻的香气一样奢靡轻妙,盘旋在半被摧毁的法国古式建筑周围,陈旧的林荫大道在夜晚才绽放芬芳。布加勒斯特没有左岸右岸,没有双猴和花神咖啡馆,却同样不缺酒馆、露天咖啡店和妓院。
梵比多山里家规虽然算不上森严,和同族女孩子乱来却总是说不过去。年轻气盛又没有情人的卓根提斯们偶尔溜出来,成群地跑去布加勒斯特这情色城池过一过瘾,享受一下枕席之欢,也是家里默许的。特别是十五六岁将将成年的男孩子,被兄弟或年长同侪们带去见世面,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很有点儿旧时老派殷实人家调教启蒙自家子弟的风格,给懵懂青春期种下疫苗,以毒攻毒,以免沉迷。
格拉齐安坐在沙龙一角,自顾自喝着瓷杯里的甘菊茶,姿势缓慢而准确,他深垂着眼帘,就几乎看不出瞳孔的异样。两个美女一左一右偎在他身边,软软地陷进了沙发里,纤手摆弄着他的发辫和衣襟,不时试图把裹着血红蕾丝吊带袜的雪白大腿放到他膝头上。他却泰然自若,仿佛喝掉那杯茶才是天字第一号任务。
女人挑弄了半晌,见男孩子没有丝毫反应,又摸不清他底细,赌气站起来悻悻走了,大抵去和领班抱怨。
阿尔比纳坐到他身边,微笑,“这家店的女人都有点儿脾气。”
格拉齐安不作声,他听说了这销金窟的名字,叫“夜莺的洞窟”,听上去就绮靡的紧,大抵也足够著名。果然不一会儿领班妈妈桑便亲自过来招呼,竟是个棕色中年美女,身段略有点松弛,年轻时的火爆也大致没变,剑眉画得漆黑飞挑,红唇完美无瑕。阿尔比纳看了忍不住点头,“不好惹。”
女人过来单手叉腰一站,声线沙哑呻吟似的,麻酥酥低沉性感,“这小宝贝一个都挑不中?”
阿尔比纳笑了,伸手招她过来,“卡婷卡,你是行家,”他看一眼格拉齐安,压低声音,“这孩子第一次来,可委屈不得。”
那妈妈桑是何等人物,立刻会意,加了三分小心,想一想便笑,“再不济,我商量贾妮娜过来,那把小腰儿,啧啧啧,缠得死人,到底是跳肚皮舞的。就是这丫头现在还在外面,公使馆买了她三支舞,倒不留宿,过会儿也就回来了。”
阿尔比纳顺手盖住她手背,“交给你了。”
格拉齐安皱皱眉,忽然开口,手指稳稳地扬起,一指,“我要她。”
卡婷卡吓了一跳,回头看,脸色一变,刚想果断拒绝,又想到面前这一大一小背景神秘强势——她是不确知,但明里暗里早有耳闻,这些忽来忽去、有老有少,却显然同族的男人们不是好对付的,
想着她赔笑解释,“那不是店里的姑娘。”
阿尔比纳笑了,“骗鬼呢,卡婷卡,不见得夜莺的洞窟里钻得出凤凰。”
女人脸色红白不定了会儿,终于坦承,“那是我女儿,还读中学,不过来替我翻译些文件。。”
阿尔比纳也不防这个,微微一怔。格拉齐安却坦然自若,点点头,“我要她。”
阿尔比纳看一眼女人,轻声制止,“格拉。”
“否则就算了。”
他从不任性,确切说是从不提要求,忽然这么一坚持,阿尔比纳都乱了方寸,思前想后一秒钟,他立刻有了决定,拖卡婷卡到一旁谈了会儿,女人不得不妥协,又去同女孩子商量。阿尔比纳冷眼瞧着,那女孩子俨然被这无妄之灾吓了个半死,一眼一眼瞟过来尽是绝望,后来看清了格拉齐安,似乎稍稍放了一点心,脸色依旧惨白。
阿尔比纳皱起眉——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那女孩子的确生得极其秀丽,不太像她母亲,皮肤更白皙些,身材细高纤巧,一双细长丹凤眼无端带着点儿轻佻,天生的媚,没化妆,嘴唇干净娇嫩,白玫瑰花苞似的微微抿得失去了血色。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这女孩子像……一个人。
看出这个端倪,他不由自主变了脸色,低喝,“格拉!”
那女孩子已经怯怯过来,低声说:“我叫姬娜。”
格拉齐安起身,阿尔比纳一把握住他手腕,“格拉。”他又惊又恼,这孩子……这孩子竟然存了这个心思吗?什么时候的事?
格拉齐安苍白瞳孔幽幽地转向他,“我不会做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