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一进办公室,就见许医生办公桌旁边坐了个年轻女孩。那女孩和许医生一样穿着白大褂,前襟没有系扣,露出里面质地昂贵的衣服,和颈上的钻石吊坠,手里转着笔,看人的眼神斜着,瞟啊瞟的。沈逸矜坐到桌子对面,许医生笑着说:“有阵子没来了。”沈逸矜“嗯”了声:“公司有点小忙。”“最近睡眠好吗?”“还可以。”“有没有做恶梦。”“没有。”“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问一句,答一句,沈逸矜干巴巴的,余光里瞄到女孩的胸牌,姓名栏里写着“祁时梦”,是个实习医生。祁家在榆城是大姓,往上数几代是贵门望族,根基深厚,到如今,榆城最富豪的门还是祁家,子侄众多,族里多得是有钱人。那这个祁时梦的衣着和看人的样子就见惯不怪了。不过沈逸矜想起夏薇说的“祁时宴”,和这女孩只差一个字,怕不是这两人同辈,有什么关系,那和祁渊不会也有关系吧。这一想,沈逸矜更不愿多嘴说话了。挤牙膏式的问诊持续了十分钟,许医生担忧道:“马上入夏了,天气多变,你要多注意,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我会帮你的。”夏天雷雨天特别多,是沈逸矜最难熬的季节。沈逸矜点头,得体地笑:“明白,我会注意的,谢谢许医生。”“那就好。”许医生皱着眉,写下药方。沈逸矜接过,道了谢出了门。只是出来后,她轻轻带上门,没有关紧,掩了一条缝,人站在门口站了会。她听见祁时梦的声音:“这是个什么病例,怎么这么爱搭不理的,什么都不愿意说,那还来看什么看?”许医生叹着气,说:“这个女孩其实很可怜。7岁时和父母一起出门,遭遇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她幸存下来患了ptsd。后来在亲戚家又过得不好,雪上加霜,重度抑郁,好不容易转轻度,她又情感障碍了。这个病例,很可能就这样慢性化,终生不愈。”“听起来还挺惨的。”“这个病例你不用记录。”不记录,那就是放弃她的意思。也好像更多地获得了某种安全感。沈逸矜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下午,吴妈接了沈逸矜下班回家后,吴妈做了土豆焖牛肉和几道时蔬,两人庆祝新家第一次开火,沈逸矜开了两罐啤酒,两人一起干了。晚上睡觉,沈逸矜又占了祁渊的房间,在世望首府有了第一个安稳的睡眠。就这样,几天下来,新家里的日子渐渐步入了轨道,沈逸矜也渐渐适应了“祁太太”的生活。只是公司里忙得紧。陈嘉远还是没消息,周茜还是不来公司,沈逸矜一个头两个大,也只能自己上紧发条转轴一样转下去。这天,她出门见了个客户,顺利签了单,看着还有时间,离疗养院也近,便叫了个车去看望她的一位恩师,顺便给自己松口气。那是小学的时候,一个对她很好的女老师,叫冯美玲。当年要不是冯美玲发现沈逸矜的异样,及时把她送去医院治疗抑郁症,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去年冯美玲老伴去世了,儿子儿媳又在加拿大,她不愿意漂洋过海,便住进了疗养院,将养身子,安度晚年。沈逸矜有时间就会过来陪陪她,听她说些文学作品或人生感悟,会觉得比看心理医生有用的多。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出差”在外的新婚丈夫。当时,她陪着冯美玲坐在二楼阳台喝茶。疗养院地处郊外,周围绿树丛林,草木葳蕤,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的滤镜里透下,有着恰到好处的温煦。一楼,一大片草坪绿意盛浓,目极之处,有位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在大发脾气,两位护士端着托盘,里面大概是药丸和喝的水,全被老太太张手摔在了草地上。老太太一头银发,双手挥动乱舞,几次想站起来,奈何腿脚不灵,次次跌回轮椅,两护士卑躬屈膝,不敢靠近。背对着阳台,沈逸矜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怒气。“谁啊,脾气好大。”沈逸矜问。冯美玲看了眼,啧了声:“她啊,是我们疗养院脾气最古怪的人。”冯美玲是文化人,说话委婉,她说“古怪”,几乎可以解读成脾气大,没人缘。“不知道她在骂什么,那两护士看样子要哭了。”沈逸矜同情地看着那两个护士。冯美玲点头赞同:“可不是,听说这位大姐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是里的,待遇全是最高的,服侍她的护士都是最能扛的,但几乎没有一个能扛过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