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岚默默在人后站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那名男子在地摊上看中了一对小巧玲珑的玉蚕。老摊主要价一两,他说自己所带的银子不够,就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说以物换物可好。这人年岁不大,相貌普通,看着还挺忠厚。老叟拿着玉牌,对着月亮端详了半天,觉得玉质还算细腻,于是就答应了那人。没想到此时程持横插一脚,他要过玉牌,瞧了两眼,敲了三下,又认真地摸了摸。他对老摊主说,玉牌乍看还行,但是摸背面雕刻的莲纹,刀工粗糙,样式也不精致。都说良玉不雕,换还是不换,让他再斟酌斟酌。程持将玉牌还给老摊主,结果一个还没拿住一个就松了手,“啪”一声,玉牌摔落在地,断成两截。那男子听了程持的话,本就面露愠色,这下可来了劲。摆摊的老叟和衣着华丽的公子两相一对比,他立马抓着程持直喊着让围观众人评评理。老叟见东西摔坏了,一时傻眼。金石玉器向来没有实价,更何况眼下东西已毁,那男子开口就要二十两。程持家大业大,富甲天下,当然不缺二十两银子。但有钱与愿意给是两码事,他如今被人钳制住,走也走不了,嗓门也比不过人家。程持的人品,韩青岚素来不屑。但是那男子欺人太甚,胡搅蛮缠的样子令人生厌,他也不是坐视不理之人。韩青岚清了清嗓子,拨开人群,假装慌张地喊道:“公子公子,发生何事?”其实以他的气度,怎么瞅也不像个小厮。但是乌灯黑火,谁又看得清。那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韩青岚一番,对程持大声道:“就算带了人来,这钱你也得给!”程持叹了口气,道:“那你便随我回家取吧。”说到古玩,韩青岚是一窍不通;说到心机,他更是没有。但要说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不谦虚地说,十七年来,他净琢磨这些了。三人离了鬼市,韩青岚不是扬州人,对路不熟悉。他兜兜转转,一不小心就带着那名同样不是本地人的男子进了一条死巷。片刻之后,有人走出巷子——只有韩青岚和程持二人。韩青岚道:“程兄放心,我想那人再也不敢为难你了。”程持拱手道:“没想到在鬼市遇见贤弟,今日多亏有你搭救。”眼见时候不早了,韩青岚直截了当说道:“程兄应该明白我的来意。”程持微微一笑:“愚兄请你吃酒可好?”到了酒楼门口,韩青岚却踟蹰不前——程持竟然真的带他来凤鸣院,他还以为以程持的家底会去万花楼。琵琶声伴着莺歌燕语,满楼红袖招。韩三少并不常逛青楼,十七年来少数去过的几次,也都拜秦思狂所赐。望着眼前笙歌阵阵,一派升平景象,再想想自己兜里揣着的三两银子,他心里更是没底气。程持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道:“贤弟可是有什么顾虑?”韩青岚挑眉,道:“主要是怕……家兄不悦。”韩家只有三姐弟是世人皆知的事,韩青岚口中的“家兄”指的乃是秦思狂。而听过他名字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为人风流,又怎会因弟弟进青楼而不悦?“此话怎讲?”程持显然也十分好奇。“记得程兄与二哥同岁,不知为何至今尚未娶妻。难不成……是有外室?抑或是,独爱眠花宿柳?二哥一直叮嘱弟弟要与你交好,可惜在下一直摸不着门道。程兄要是爱上青楼——这事我不懂,还得去请教请教二哥。”韩青岚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程持却好像完全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贤弟所言甚是,说到眠花宿柳,秦兄他可是行家。”说完,他大笑起来,伸手请韩青岚进门。韩青岚面上微笑,心里冷笑,这人真是软硬不吃。二人刚进门,凤鸣院的赵妈妈拍了下手,笑着说二位可算来了,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别说韩青岚,连程持都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说曹操曹操到,真有个流连烟花之地的人在此?雅间确实有人在等他们,却不是秦思狂。那人坐在桌前,手托香腮,自斟自饮。韩青岚失声道:“二姐!”原来弟弟还在烟花之地门口徘徊之时,姐姐早已经在楼上候着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算来,程持和集贤楼渊源深厚。他与韩家大姑娘相过亲,与玉公子也有一些不可说的过往,数月来更是与三少你来我往,交集颇多,唯独与二姑娘只是点头之交。传言中二姑娘是集贤楼最不可捉摸之人,很难与此刻言笑晏晏,替韩青岚和程持斟酒布菜的人关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