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内也不禁一叹,说不出是何等复杂的滋味。再想想自己如今长辈宠爱、兄弟和睦之象,愈发觉着自己有福起来,不禁暗暗提醒自己,定要时刻将这恩情记于心中方好。“话说回来,”史湘云扯了扯宝玉的衣襟,奇道,“三哥哥,那桌上偌大一个瓷盆,摆的是何物?是吃的么?”宝玉抬眼看去,那里早已聚集了一众公子哥儿,诸如冯紫英、黛玉、王熙凤等,今日也皆被邀请至此,远远儿地看见宝玉,忙招手唤他过去。王熙凤率先笑道:“也不知这护国公从何处得了这么个东西,居然拿了个瓷盆这般隆重地供在桌子上,猛地一看,我只当是与我们要彩礼的呢”冯紫英摸着下巴:“莫不是已有千年之久?只是再怎么稀奇,也不该如此这般大喇喇放于桌上方是”他左手握拳一敲右手手心,笑道,“我知晓了,定然是成精了。”众人闻言,皆禁不住一笑。宝玉心头好奇,不禁凑上前去:“究竟是何物?”紧接着他便对上了一双绿豆眼,瓷盆里的一只老鳖懒洋洋抬着头和他对视着,像是什么神物般被好好地放置在桌上。宝玉:有没有搞错!!!修罗场有些多宝玉活了两世,顶着备为受宠的荣国府嫡子这么一个名号,倒也常有人家与他下帖子。只是,上至北静王府下至底下的七品小官儿,他就没见过有哪一户人家,在宴请宾客时将只老鳖大喇喇供在桌面上的!便连他身侧跟着的史湘云一时也不禁张大了嘴,愣了半日,诧异道:“这莫不是厨房弄错了,将还未煮熟的食材直接端上来了?”宝玉:他不由自主哀叹一声,默默伸出双手捂住了脸,隐隐有些懊恼自己前几日不假思索送出这么一个东西了。冯紫英笑道:“既然摆在这宾客云集的地方,定有其神异之处。不若叫个下人来问问,也好过我们在这儿一头雾水地胡猜。”黛玉抿了抿唇,亦轻笑道:“是了,说不准这老鳖果真能令人返老还童医治百病呢?”王熙凤亦笑道:“我看返老还童不一定,财源广进倒是有些可能。若它果真是个神物,没准儿便将天大的福分通通都带进这府里来了,要不这如今赫赫扬扬的护国公府可让谁住去呢?”听了他们议论的史湘云亦兴致勃勃□□来道:“那都不对,我看它怕是会飞!”我还会上天呢!宝玉无言半晌,默默向后退了两步,使自己离这些个看上去似乎该服上几帖药的病人们远一些。好在今日无字天书兴致勃勃要去九重天上参加瑶池盛会,否则眼下看见了这一幕,只怕要整整笑话上一年。待到宴席将开之时,护国公方才带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嗣子现于众人面前。父子二人皆是相貌出挑之人,护国公多是清隽,而寒烟却是美貌,这般站于一处,谁也不曾夺走对方的风采半点,反而令他们身上的光华愈发灼灼引人注目了。“小儿尚且不懂事,”柳清笑向众人敬酒道,“以后还得劳烦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看他一些,世故人情什么,若是他不懂,还需麻烦各位替我教导教导。”众宾客皆笑称不敢,随即将“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话拿出来说了遍,听的柳清心头大喜,倒也是宾主尽欢。也有心思活络之人,早早儿便打听清楚了这不知何处蹦出来的护国公世子的年纪,因而今日登门做客,也特令夫人将家中年纪相仿、生的又娇俏讨喜的女孩儿带来了。眼下看见柳清望向儿子的目光中皆是掩饰不去的骄傲,心内对这世子的地位登时又高看了几分,言语中难免便透露出几分打听之意来。柳清并不愿与这些个只为了趋炎附势而汲汲营营的人做亲家,因而笑着推脱了:“小儿尚且年纪小,却也不急。待到他正儿八经考取了功名,到时候再相看,倒也不迟。”打听的人听了这显然含了拒绝之意的话,面上十分过不去,只得讪讪笑着:“国公爷说的是,说的是。”忙将此话掩过不提。寒烟自斟了杯酒,亲自去每一桌上走一遭儿。客人或有欺他年幼的,或有隐隐嫉其财富的,又或是为着他如今过着的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觉着心中不痛快的,在敬酒时皆是毫不客气,一杯接着一杯软磨硬泡着令他喝下去。待到来到宝玉此处时,寒烟已泛起了些醉意,凤眼中隐隐含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眼角亦是如桃花般殷红一片,连带着那颗泪痣也多了些动人心魄的味道。纵使只是三分醉意,落于众人眼中,已然便是活脱脱的“活色生香”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