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皇后道:“怕什么?你我在这安华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死罪。”六皇子攥了攥拳头,道:“那母后是何意思?”许皇后往茶里又加了点盐,道:“你想过刺杀失败该如何吗?在你眼里,长平侯的军功、陆三郎以及姚斌等人官位,哪个是天上的掉下的?”六皇子道:“都走到了这一步,儿子没有退路。”许皇后拍案而起,“那许家呢?烨儿,你不要退路,许家百年世家,有上百人在为晋朝为官,你懂什么叫罪诛九族吗?”六皇子咬牙道:“那母亲为何要叫我将那伶人送到鸿胪寺去?”许皇后眼皮一挑:“杀太子。”六皇子笑道:“母后曾说过话,母后自己还记得吗?一个太子倒下,还有无数个太子站起来,难道我真要一个个去斗吗?”“审时度势,懂吗?”许皇后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对付太子,不论成败,母后都能把这事掩盖过去。”六皇子道:“太子死了,母后要如何掩盖?”许皇后看着六皇子道:“这几年许家的所作所为,圣人并非一概不知,我问你,你父皇为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六皇子道:“圣人想要渔翁之利。”许后点头,“不错,还有呢?”六皇子又道:“许家有当年的从龙之功。”许后又点头,“还有呢?”六皇子厌倦了许后语气,干脆直接道:“母后不妨直说。”许后摇了摇头,道:“那是你因为你没有动陛下的人。”许后站起身子,缓缓在屋子里踱步,抚着自己堪堪隆起的腹部,“你明明有杀陛下的刀,却只要了太子的命,这便足够了,烨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若不得势,便要学着徐徐图之,莫要断了自己的后路。”六皇子深吸一口气,道:“是儿子愚钝,一时冲动了。”许后疲惫地看了六皇子一眼,道:“你下去吧,阿娘要歇息了。”六皇子看了一眼许后的肚子,道:“母后注意身子。”许后摆了摆手。六皇子从安华殿出来后,幕僚低声道:“殿下可是要听娘娘的安排?”六皇子脚步一顿,阴恻恻地看了一眼幕僚,“不,多杀一个便是。”幕僚慌张道:“殿下慎重,方才娘娘所言,不是没有道理。”闻言,六皇子不由笑了一声,“好一个三十年河东,孤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可以耗着?宋先生之前说的没错,不论是谁承了大位,她都是太后。”幕僚道:“殿下可是决定了?”六皇子点头,“自打母后有了身孕,行事便优柔寡断起来,与之前判若两人,她下不了的决心,孤替她下。”六皇子甩了一下袖子,上了轿子。转眼到了十二月末,诸国陆续进京,陆有西域各国、西南诸蛮,海陆又有南海各国、东方又有高句丽、日本等国,眼下,整个长安都热闹起来了。二十五日,未时三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沈府的大门前,一位梳着流辫盘髻,身着紧腰胡装,足蹬小皮靴的女子弯腰下了马车。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这便是沈家二女,沈谣。一旁的婢女给她披上了大氅。沈谣抬眸看了看一旁骑在马上的男人,道:“多谢大人特意送我回来。”这位大人,便是负责诸国使臣安全的京兆尹,陆大人。陆宴翻身下马,“殿下不必客气,此乃臣分内之事。”由于陆家与沈家昔日并无往来,故而沈瑶对镇国公府这位世子也就算不得熟悉,只因某个人跟他是挚友,所以见过几次,隐约记得……他性情有些倨傲冷漠。今日看来,好似不大一样?回京这一路,沈谣虽然得知母家出了变故,云阳侯府已经不在,却也不知保宁坊的沈府该如何走,毕竟,她离开长安的那一年,才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沈谣正思忖着该去哪找个领路的,陆宴便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问道:“殿下是回典客署,还是回沈府?”她答:“我要回沈府。”陆宴道:“那臣送殿下回去。”沈谣犹豫道:“诸国来朝,京兆府正是忙的时候,若陆大人事忙,不必顾虑我,我找个车夫来就好了。”陆宴直接道:“殿下一起吧,臣也是顺路。”盛情难却,沈谣只好点了头。此时,沈谣还不知,他嘴上说的这句顺路,究竟是何意思。沈谣回身敲门,陆宴却迟迟不走,惹得她狐疑地蹙了一下眉。半晌过后,府门缓缓打开,沈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沈谣以为,四年过去,那些难熬的日子都熬过了,自己早该是脱胎换骨,然而在与至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