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声转过头去,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才接着问道:“北府后人出面,王含可有异动?谢瑾此来,是?否正是?为了此事?”
“嗯。”郗归点了点头,“一月我去京口之时,谢墨一同前往,便是?为了寻找北府后人,在京口招兵募将,不想却无功而返。”
郗声听了这话,面色凝重了些:“江北形势严峻,南北之间必有一场大战,江左缺兵少将,谢家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是?呀。”郗归拿出了郗岑当日?留给她的绝笔信,“阿兄在信中说,让我将兵符与名?册交与谢瑾,换取一个安稳未来。”
郗声凝滞了一霎,随即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那封信,只是?语气低沉地说道:“就按他说的做吧,让谢瑾给你?找个好夫婿,往后和和美美的,别再想这些事了。”
郗声垂眼看?着几案上的木纹,神?情有些恍惚。
要将父亲留下的人手,交给逼死自?己?独子的始作俑者,郗声心中又是?不舍,又是?不甘,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生活,郗归还年轻,总要找个出路。
“不。”郗归伸出手,握住了郗声枯瘦的右掌,“伯父,我不愿这样。”
“阿兄至死都想着北伐,我不愿意就这样将兵符拱手让人。”郗归倔强地说道,“这是?我们?家的军队,我们?家的京口,凭什么?白白送给谢家?伯父,你?跟我一起回京口,好不好?京口的百姓都很思念你?,他们?需要你?这样的刺史。”
郗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缓缓看?向郗归:“阿回,你?想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郗归毫不闪避地与郗声对视,“抗击胡马,保家卫国,我高平郗氏义不容辞。可世家傲慢,根本难以驾驭刘坚等人。伯父,只有您在京口,他们?才能放心地为江左征战,才能真正重现当日?北府的风采,才有可能守卫江左,甚至是?,北伐中原,收复二京。”
“阿回。”郗声摇了摇头,“你?不要学嘉宾,他已经?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就连死了,都会成为史书上的佞臣,永永远远地抬不起头来。你?不要学他。”
“伯父,这不仅是?阿兄的愿望,也是?祖父的愿望啊!我不会学阿兄的,我尊敬圣人,我们?是?为江左而战。”
郗归殷切地看?向郗声,但郗声并不相信,他甚至有些痛恨,恨郗岑害了郗归,让好好的女郎入魔至此。
“阿回,听我的。将兵符和名?册交给谢瑾,或者交给圣人。你?一个女郎,留着这些东西,只会招来祸患。”
“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郗归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伯父,难道你?忍心看?着那些刀笔吏将阿兄写作佞臣、看?着阿兄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阿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北伐,只有我们?将军队握在手里,才会有北伐的可能。只要我们?成功北伐,他们?就会知?道,阿兄的坚持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苟安之人。伯父,祖父临终之前,唯以北伐为念;父亲北伐失败,郁郁而终;阿兄更?是?为了北伐付出了一生心力。我们?只有成功北伐,才能告慰郗氏和北府的英灵,才能为阿兄正名?啊!您难道忍心,千百年后,人人都将阿兄视作乱臣贼子吗?”
“阿回,我不忍心。”郗声看?着郗归,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我更?不忍心,看?着你?像嘉宾一样,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一错再错啊!”
“我不会错。”郗归握着郗声的手,知?道他已经?有了动摇,“伯父,这次我们?不会错了。谢瑾就在门外,我若是?存着不利于江左、不利于圣人的心思,怎么?会与谢瑾一道回来呢?”
面圣
听了郗归的话,郗声冷哼一声。
对于陈郡谢氏这样的新出门户,他本就瞧不上。
更别说,谢瑾步步紧逼,害得郗岑落败而终。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不承认,与自己那个离经叛道的儿子相比,谢瑾真正忠于江左,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郗归做出对江左不利的事情。
郗声叹了口?气?,拧眉问道:“谢瑾怎么说?你要我重回京口?,他岂会甘愿?”
郗归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在郗声的?注视中,缓缓开口?说道:“我已经与谢瑾达成?共识。北府后人渡江作战,但仍以郗氏为主;您重任徐州刺史,王含离开京口?;而?我,将与谢瑾定亲。”
“什么?”郗声再?一次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郗归,“你与谢瑾定亲?这是怎么回事?谢瑾如何?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奉安,让谢瑾滚进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心思?一个叔父辈的?人,先?是逼七郎与你离婚,然后又?趁人之危提出定亲,这就是他陈郡谢氏的?门风吗?无耻!无耻之尤!”
“不是这样的?。”郗归递给奉安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出去喊人,然后才一边抚着郗声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开口?说道,“伯父别急,这不是谢瑾的?主意,是我的?主意。”
“你休要骗我!我早该知道,谢瑾那小子,根本就没安好心!”郗声气?呼呼地说道。
郗归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郗声的?后背:“七年前,在荆州,谢怀让谢瑾转交给阿兄一封手?书,想要为孙女求婿。”
“我知道此事,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子胤与谢璨的?婚事,与你跟谢瑾有何?关系?难不成?,谢瑾自那时起便有了龌龊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