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卷墨迹未干的诏书写好后,呈到了圣人案前。
圣人凝视多时,看?向谢瑾:“谢卿,你?说,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呢?”
谢瑾怔愣一瞬,想到了郗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臣曾闻古圣人言,大丈夫生于世间,当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谢卿志向高远。”圣人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
“臣愧不敢当,不过尽些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那么?,依谢卿所见?,何?为君臣相得呢?”
隔阂
谢瑾听闻此言,起?身端立堂前?,整理冠服,郑重行礼。
礼毕,他抬眼看向圣人,缓缓开口说道:“臣少时读《三国志》,颇为蜀先主与诸葛孔明之间的情谊而动容。臣以为,主不疑臣,臣不负君,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君臣相得。”
“好一个主不疑臣,臣不负君。”圣人抚掌而笑,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谢瑾,“朕与谢卿共勉。”
谢瑾恭敬接过,再次行礼。
他知晓这是一个多疑的君主,知晓这是一个世家与皇帝争权的时代,可?他还是期盼着,自己能像当初的郗司空一般,守护江左的安稳。
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君主,面对这样的时势,朝堂上很难出?现如蜀汉一般的君臣相得,但他还是想试试。
这一次,他也想像郗岑那样,知其不可?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郑重地剖白道?:“臣愿与圣人勠力同?心,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好,好,好!”圣人连声叫好,转身回?了?御座。
日光穿过窗牖上的雕花,斜斜地照进宫室,打出?了?数道?光影。
明灭变化?之中,圣人高高举起?了?酒杯,示意谢瑾同?饮。
圣旨很快就传到了?郗府。
郗途早上从谢府回?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安。
此时听闻天使?到了?东府,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落地之感。
焚香接旨之后,郗途陪着郗声,送走了?传旨的内监。
回?到东府时,谢璨正站在郗归身边欲言又止。
郗途开口打破了?凝滞:“阿回?,你同?我一道?,随伯父去祠堂供奉圣旨。”
郗归轻声答应,抬步跟了?上去,谢璨则先一步回?了?西府。
祠堂里?青烟缭绕,郗归跪在蒲团上,于烟雾中看向台上一座又座的牌位。
这座祠堂是南渡后所建,所供奉的牌位起?自东汉御史大夫郗虑,五世至郗归的祖父郗照,并排的还有战死在江北的、郗照的堂兄弟们?。
再往下,是郗照战死在江北的子侄,以及郗归因北伐失败而早逝的父亲。
最后一排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牌位——是郗岑。
郗归在这袅袅青烟中湿了?眼眶,这泪水不只是因为郗岑,更是因为,站在这里?,她无比直观地感受到高平郗氏为抗胡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也更加明白了?郗岑的执念——若苟安江左,若不举兵北伐,若不收复二京,百年之后,郗氏子弟有何面目与先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