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
方归云打哈哈道:“你别听他胡说……”
“宋池不会胡说。”他凝眉道,“是解药珍贵难寻吗?难怪你冬至时便已归京,却迟迟不入宫。”
“不是……”
“那你便说。”
方归云的脸色有些难堪:“好吧好吧,这情蛊在她体内所植的是子蛊,解药便是找到母蛊,再用她心上人的心头血滋养数月,直到母蛊炼至透明,再喂她服下,方能让她不受情蛊折磨。我是带回来了母蛊,可……”
一旁为她安胎的方太医当即变了脸色:“什么?数月的心头血?数月是几月?”
方归云摇了摇头。
“未定。若是养得好,或许两三月,若是不好,或许很多年。”
“那便取罢。”他淡淡道。
“不可!”方太医当即跪在殿中,“三思啊,殿下!心头血乃是心室中的精华,若只取一次,尚要冒着殒命之危,更遑论这很可能是个无底洞,日后定有折损!”
饶他如今是首屈一指的太医令,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让取血之人安然无恙。
季珣沉默一瞬,蓦地想起周辞殿前的笑。
难怪他不介意自己身上之毒,有可解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与她将来承受的苦,要大周辞数倍,稍有不慎,则是天人分离之险。
可他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女,唇角噙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道:“如今中蛊之人是孤的妻子,她腹中怀着的是孤的孩子,孤身为她的夫君,身为孩子的君父,又如何能置她们母子不顾?”
方归云挑了挑眉:“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能为她做到此种地步。”
“殿下,不可……”一旁的宋池终于找机会插话道,“若殿下不介意,不妨让太子妃先爱一阵子臣罢……届时臣为她养好蛊,你们再……”
“胡闹。”他语气一凛,接着微微叹了口气,“孤知道你是为孤好,可有些责任,是无人可以替而受之的。譬如生养,譬如情爱。”
方归云不知道的是,他还能为她做得更多。
他可以为她养着一整个暖池的蝴蝶。
他可以不顾一切地把她留在他身边。
他可以屡次救她于水火。
他可以与她以命换命,只要她好好活着。
他也可以像豢养蝴蝶一般豢养她,为她提供一隅暖池与指尖血,看她在其间挣扎,经历九死一生,再试图让她去窥见外面的大千世界,生出些心向往之的希望。
而后待她褪去她从前那些无谓的心软与稚嫩,长出能翩跹于世间的双翼,那时,他才真的可以放心她独自飞远。
他不喜欢蝴蝶,也从来养不好蝴蝶,暖池里蝶生又蝶死,一年复一年。
可他此生唯一倾注了心血的,唯有眼前这一只静静躺着的蝴蝶。
可她如今……还不足矣破茧。
他其实在命宋池带她去找“王时”的那一日,便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就从今日开始养罢。”他微微垂下眼睫,“还有,别给她知道。”
大梦初醒(五)
为了不让持盈知晓此事,几人来了一处偏殿。
屋外不知何时落了碎雪,随着寒风刮进屋里,却被烧得足足的炭盆登时烤化,只在窗沿上洇开了几滴水,再一会儿便消失了。
季珣命宫人悉数退避,留方太医父子和宋池三人,而自己端坐在榻上,仅着一袭颇为单薄的素白里衣。
“殿下,取心头血一事,稍有差池,可就性命攸关啊……”
方太医再次不忍提醒。
“孤心意已决。”他定声道。
方归云瞥他一眼,见他正闭目养神,俨然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便对方太医道:“爹,您就别唠叨了,帮我烧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