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芸芸踟蹰的目光盯望施惠。对面人依旧吝啬不大有笑意的一张清瘦面孔,他人起身往外头去,床上的人忽而混沌地开口,喊谁的名字,“施惠……”门口的人旋即回头,在床沿上坐下,他喊了声爷爷,靠枕上的人,良久都没睁眼,最后喃喃几声却不是他的名字了,是他的父亲,“金锡,金锡……”他的一双儿女,一个是金,一个是玉。可惜,终究都没什么金玉般的好下场。7月22日,大暑。黄历上,诸事不宜。汪盐这天正好调休在家,也是因为爷爷一天沉重过一天。孙施惠即便大事务上不出远门,但终究扔不开的两手忙。【看小说加qq群630809116】汪盐干脆要他去,她拿年假抵几天。正巧她父母那头过来探望,这半个月,汪家父母几乎隔天都来看一眼爷爷。老爷子也全糊涂了,汪敏行问他,还识不识得他。孙开祥只恹恹地笑一声,他怎么不记得呢,春来家的小子,读书好,品相好,要你等等我们家琅华吧,你又不肯。汪敏行把从前答复老爷子的话再搬出来,“怎么等得了啊,我等琅华长大,我都三十了。”老爷子再问敏行,“你爸爸这一向忙得很,都不来了?”床边的人忍泪,“是啊,忙他那些头疼脑热的病人呢。”“治病救人会得福报的,施惠不就是得了你爸爸的济。我这还有个事要求你汪老师呢,臭小子搁在别人的班上,我怕没人勒得住他。”汪敏行朝老爷子摇头,“不行,我管不住你家这头没笼头的马。”“汪老师,我和你爸爸一辈子的交情,我信得过他,自然也信得过你。你就当体恤他没爷娘的缘分,也体恤我们没翁婿的缘分吧。保不齐,咱们能结别的缘呢!”边上的陈茵闻言都跟着擦眼泪了,汪敏行不声不响地握着老爷子,几滴热泪掉在枯骨一般的手上,终究应下了这如父如友的托孤。孙家多少日子了,脚步声轻得比落针还静。这陡然地外面响起什么声响,风声鹤唳般地叫人心惊。是本家三房头上,按辈分是孙施惠的叔叔,做货船生意的。之前端午,家宴上会过面的。不知道忙匆匆出了什么事体,一路磕磕绊绊冲进来,与孙施惠同辈的那位三堂哥,莽张飞一般地说找施惠。几发电话都没打得通。保姆说施惠还没回来。他冒失得要找二爷爷。这些日子,明眼人都晓得老爷子是个什么境况了,孙施惠又轻易不肯人上门。房里的人油尽灯枯的光景,哪里禁得住这样莽撞人的告急。汪盐没等这位三堂哥踏进院门门槛,就把人拦住了,推脱说施惠不在,有什么事跟她说。先前端午席上,这位三堂哥喝酒出了酒疹子,还是汪盐好言相劝,不肯孙施惠再由他喝下去,那会儿,这个堂兄弟还是和颜悦色得很。眼下,却一副彼一时此一时的翻脸。他急得直跳脚,说他父亲开船到货的埠头出了事,他无论如何要见一下二爷爷,求二爷爷救救他父亲。汪盐势单力薄的女生气力,哪里拦得住一个跑码头的男人身膀。只能和他晓之以理,“爷爷现在你和他说什么,他也听不分清了。你有什么事,要么等孙施惠回来,要么自行想办法。”当初孙家几个房头得到信,说施惠要结婚了,娶得却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年年家族会上,多少人艳羡施惠就有多少人不服气,说来说去无非是他那不光鲜的身世。加上孙施惠又从来不买账他们这些本家亲戚,爷爷顾忌着血缘,他可不顾忌。这些年,孙开祥因为丧子的痛,明里暗里地贴补了多少这几房本家侄子侄孙,但轮到施惠上来作主了,这位老小子却六求不认得很。家族生意上,这些年,除了一个孙津明,施惠一个本家人都没提携。升米恩斗米仇。怨就是这么积下来的,他们几房通过气,无非是老头一走,施惠这个反骨头坚决各房点灯各房亮了。没准还会追缴这些年老爷子借出去的钱。现下听这位门不当户不对的堂弟媳说出口的话,更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啊。施惠这个反骨祖宗六亲不认,连娶的老婆也这么冷嘲热讽的。走投无路的人,急得暴跳如雷,撞得汪盐跌跌拌拌,她不想胡搅蛮缠,只要阿秋去给孙施惠打电话,“但是爷爷这里,我是绝不会肯你进去的。”三堂哥一味求助告急,再看到汪家父母在,口口声声,他就是想见一下二爷爷,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吧。“怎么你爹妈能见能说话,我们一个姓的本家却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