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清听他开口便已了然:“那你又为何在此?”裴玦摇头道:“传信与你那人确是裴府门子,只是被人收买了去。近来我瞧他行迹鬼祟,便着人一直盯着。今早我见他又与人碰头,便撬了他的嘴,知道是约了你至此,我便匆忙赶了来。”李梵清一早想到传信人被人收买,也不惊奇,只默默颔首,又猜测道:“李应?”“非也。他说他是拿了长康郡主的好处,一直密报我的行踪。只是近两日得了新命令,让他假传消息,以我的名义约你至大慈恩寺。”裴玦沉声道。“你确定他说的便是实话?”“与他接头那人确是魏国长公主府的,我在临淄王府那日见过她跟在长康郡主身边,且她身上也有腰牌,应是做不得假。”李梵清想不大通:“那卢檀儿如此大费周章,为的是什么?”“你去见她了?”“尚未。”“兴许公主见过便知。”李梵清从善如流,顺着裴玦的话又道:“那你可要与我同去?”“公主明知山有虎,却依然不愿将此事提前告知于裴某。此时若裴某与公主同行而去,岂非是坏了公主最初的设想?”裴玦明明语气平和,可不知怎的,李梵清总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来。李梵清轻飘飘说出“也对”二字,便撇了裴玦,独自往西院禅房的方向去了。大慈恩寺西院并不似李梵清想象中那般幽静,适合私会。此处与宝殿相去不算太远,又兼禅房连绵,僧人沙弥往来其间,不时传来木鱼与诵经之声。墙根口处,一名作侍女打扮的矮小婢子,见来人锦衣华服,金玉辉煌,与她在承平公主画像中所见女子相差无几。婢子确认过后,悄悄回了禅房内,向主人禀明情况,说是承平公主已至。李梵清的耐心一向不算太好,好在这种设局人也并未让她等候太久。她在这西院禅房外才绕了半圈,眼前不远处便出现了一熟面孔,倒教李梵清觉得,事情变得愈发有意思了起来。禅房内行出几人,为首的那人是一中年妇人,衣裙朴实,李梵清并未见过。不过,她身旁另跟着的那少女李梵清识得,身量单薄,纸片一般,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了去,正是沈宁。不难猜到,那朴实妇人定是沈宁之母,沈靖的夫人,李梵清依稀记得是姓杨的。施计之人是卢檀儿,借裴玦之名,为引她来见沈家母女,这是何意?连环杨夫人并未见过李梵清,但她瞧见女儿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自然便看见了不远处娉婷而立的李梵清。饶是杨夫人再孤陋寡闻,她只瞧李梵清周身气度,也看得出李梵清身份不俗。可沈宁此刻神情恍惚,杨夫人又不敢怠慢贵人,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躬身朝李梵清行了个礼:“见过贵人。”桂舟提醒杨夫人道:“我家主人是承平公主。”杨夫人心一沉,难怪沈宁失神落魄,原来眼前贵人便是承平公主。“臣妇见过承平公主,愿公主凤体康健。”李梵清本就无意为难沈家母女,只是想看看卢檀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而当李梵清看到沈宁如斯神情时,心中已然有数。卢檀儿约莫是想挑唆她同沈宁的关系,兴许挑唆成功之后还要借着沈宁的手来害一害自己。李梵清想到这一关节,再去看沈宁时,心头也不免添了一分担忧。她倒不是怕沈宁对她怎样,只是想着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心思单纯,却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着实是可怜。李梵清应过杨夫人,柔声道:“杨夫人客气,左骁卫将军乃是国之栋梁,夫人于本宫跟前自无须多礼。”李梵清自觉自己这番话并无问题,甚至语调也比平时温和三分。可是她未考虑到,沈家小门小户,近来又兼输了鄯州之战,杨夫人心思亦一向敏感得紧,此刻听李梵清这番话便觉十分刺耳。更糟的是,坊间传闻李梵清与裴玦牵扯不清,便更让杨夫人以为李梵清乃是话里有话、有心针对。李梵清见杨夫人与沈宁皆是沉默,只得自己找话题,随口便问道:“夫人与大娘子今日求了什么?”杨夫人答道:“求得简单,只图个家宅平安。”杨夫人后头还有半句话不敢在李梵清跟前说出口,她还替沈宁求了姻缘,自是希望能顺利与裴家结亲。杨夫人也一直感叹,这桩亲事谈得也真是一波三折。去年底时,还是裴府的王夫人主动向她伸了橄榄枝,说是瞧她家宁娘子是个不错的,有意与沈家结亲。彼时杨夫人喜出望外,她万万没想到,沈家小门小户的,竟能入得了王夫人的眼。后来,她家老爷得了圣上青眼,封了左骁卫将军,领军往鄯州去了,一路也是捷报频传。杨夫人本想,她家老爷如今也有了军功,自家门楣自然亦是水涨船高,这桩亲事想想更是板上钉钉。结果,那王夫人却反而古里古怪,似有了反悔之意,对她态度又日渐淡了下来,再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