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厨房是算上了驸马那一份的。”兰桨努了努嘴,托盘内除了一大碗汤饼,还并两盏小瓷碗。“我来罢。”裴玦上前一步,接过了兰桨手里的黑漆朱纹托盘,“若是公主还未饱,再唤你来。”兰桨大约也还未习惯裴玦做了自家驸马,将托盘递给裴玦时,双手还顿了顿,险些将汤饼摔了去。裴玦挽了挽袖,半跪在矮几前,专注地替李梵清分起了汤饼。李梵清靠近了两步,微微俯下了身,她鼻尖嗅着汤饼的香气,觉得似是羊肉汤煨过的,但却并不见羊肉的膻气,当真唤醒了她五脏庙里的馋虫。大约是听见了李梵清吞咽口水的声音,裴玦也不禁转过头去望她,笑问道:“真饿了?”李梵清吸了吸鼻子,递给裴玦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便从他手中将瓷碗接了去。裴玦今日其实也并未进过多少吃食,只是他大约是饿过劲了,加之不惯吃羊肉,此刻虽见李梵清用得正香,却也并未因此添得几分食欲。他稍稍抬眼,从他的方向望去,看见李梵清的侧颜。因进食时发热的缘故,此刻她面上也染上了些红霞,如酒醉一般,瞧着有些娇憨。这一刻,忽有“秀色可餐”四字浮现于裴玦灵台之间,他不禁随着李梵清进食吞咽的动作,也咽了咽口水。裴玦为强加掩饰,只得端起另一盏瓷碗,提起筷箸慢慢品尝起了汤饼。才尝了一口,裴玦便皱了皱眉。即使羊汤已用胡椒去过味,可他还是吃不惯这羊膻味。他为自己盛的也不算多,不过用了三两口,裴玦便将汤碗搁回了原处。原来,他并不是因为腹中空空,才觉得肚饿。近子时时分,外间人声陆续散了去。不多时,张得意来禀,与宴宾客差不多都已乘车归去,李梵清这悬了一日的心终于得以松快半刻。“公主今夜是要回垂香院歇息?”张得意收了萧冲的银子,自然少不得替他打探公主的消息。不过张得意背地里倒是没少嘲笑萧冲。他心说这萧冲也是好笑,自燕帝赐婚后,便一直提心吊胆,深怕驸马过了府之后会分薄他们这些人的宠爱。要他说,便是燕帝不赐婚,驸马不过府,公主也有半年多未曾理过他们这些莺莺燕燕了。萧冲这担心属实也是多余得很。李梵清不答张得意,却是先问裴玦,今夜想在何处歇息。晚风吹拂,烛火明灭,李梵清未曾捕捉到裴玦面上闪过的那一丝寞然,只听到他淡淡开口道:“听公主安排。”“你先送驸马去原先的澄意堂歇息罢,我自回垂香院。”李梵清吩咐完张得意,又转头对裴玦道,“澄意堂你原先也来过的。我如今让人重新修葺翻新过,扩了院子,你若住得好,便重新择个喜欢的名字。”裴玦淡淡应了一声,也未多看李梵清一眼,便随张得意而去,留给李梵清一个清隽的背影。李梵清望着他背影消失在目不可及处,自己却仍在原地伫立,若有所思。她暗想道,她让裴玦住澄意堂,他该不会是因此生气了罢?回垂香院的路上,李梵清忍不住同桂舟提起了此事,哪知桂舟听罢却道:“驸马应当不知道澄意堂原先住过谁罢?”李梵清也不由点了点头。好歹也是裴相的儿子,宰相肚里能撑船,裴玦的肚量应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再者说来,其实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怕裴玦介意澄意堂住过卫收,否则她也不会大动干戈地将澄意堂的格局由里到外改了遍。李梵清纳闷道:“那他总不至于为着碗羊肉汤气我罢?我是给他留了的,只是他自己吃不惯罢了。”桂舟叹了口气,心说自家公主这是当局者迷,有必要让她这个局外人来点一点。“公主,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驸马若是对公主有气,想来也应当是……”“你莫要卖关子,直说就是了,我何时怪过你‘僭越’。”得了李梵清的恩准,桂舟更是大胆了几分。她附到李梵清耳畔,低声将她的猜想一一同李梵清道来。桂舟将这一番话说罢,还郑重其事地朝李梵清深深点了点头,以佐她的言之凿凿。李梵清听罢,轻“啧”了一声,眉间转而深锁,面露为难之色。这倒也不怪李梵清迟钝,她并非没想到是这种可能性。只是,当她有一瞬功夫想到这个可能时,她自己的内心就先替裴玦给否决了去。要怪只怪裴玦这人平素架子端得太过板正,又高洁如高山千层晶莹雪般不容亵渎。否则,裴玦中游仙窟那夜,李梵清便不会仅仅只用手替他纾解了。“……可若我同他提此事,会不会显得我太过,呃……急色?”李梵清一句话说的是磕磕绊绊,支吾了好半晌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末了竟只能用“急色”来形容自己,令得她自己都忍不住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