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李梵清索性大着胆子,朝着园中那棵梅树走了过去。她遥遥瞧见上头红梅如火,在雪光映照之下更是灿若彤霞般,若可折下两枝插个梅瓶,那最是应景不过了。桂舟看明她心意,可不敢由着李梵清去攀那梅枝,便抢先一步上前,要替李梵清折梅。“……左边那枝,不是这枝。哎,不要从这里折,再往后一点,对……”裴玦步入园中,正要过桥往小瀛洲去,却见园中红梅树下立着一人,白裘如雪,正昂首指挥着桂舟折梅。裴玦面色一沉,正要上前,却听一阵笑声传来,如清泉凌冽,激荡间有如春风化雪般,教裴玦也不由为之心软。他放轻了手脚,踩在一层薄雪之上,沙沙的雪声都被他踩得细碎,便这样一步步慢慢朝园中人走近。桂舟将折好的梅枝递与李梵清,才一抬头,便看见李梵清身后的裴玦,直骇得桂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李梵清不明就里,正惊怪桂舟缘何要行此大礼。不过很快,李梵清陡然反应了过来,蓦地一瞬间转过了身,只见她怀中还抱着桂舟方才递给她的梅枝,可说是被裴玦抓了个现行。李梵清转过身的那一刻,面上还带着丝愕然,那神情当真如一头受惊的小鹿。裴玦的目光却当先落在她怀中抱着的梅枝上。红梅映出了她面上几分血色,而她今日又恰好着一身银白色,恰是雪魄梅魂一般,教人恍惚,不知她是白雪化形,还是红梅成精。李梵清本还想将梅枝藏一藏,可想到裴玦已然尽收眼底,也是徒劳,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朝他理直气壮道:“我瞧着今日天晴无风,便想着出来走上一走。总卧在榻上,大夫说也不大好。”“大夫何时说的?哪位大夫说的?”“……李大夫今日说的。”裴玦挑了挑眉:“这李大夫,不会是你自己罢?”见他不留情面戳穿,李梵清银牙一咬,恨恨道:“这种时候,你倒不必如此黠慧。”李梵清与裴玦斗了两句嘴,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也就只能灰溜溜地跟着裴玦回了小瀛洲。正巧到了李梵清用药的时间,她今日也不敢再同裴玦推三阻四地闹,老老实实地将药汁喝得一滴不剩,又由裴玦亲手喂了块蜜饯,而后低垂着脑袋,等待着裴玦“发落”。裴玦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生了几分不忍,此刻语重心长道:“我并非要拘着你……只是你着实教人不放心,总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昨日夜里,李梵清思来想去,还是同裴玦坦白了,这一胎并非流产,而是她自己喝落胎药落下的。裴玦的反应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来的更平静些,平静到李梵清以为裴玦对她已然从失望到绝望了。李梵清怯怯地望着裴玦,也不知若自己此刻开口解释,裴玦会不会以为是托词借口。谁知,过了良久,裴玦却只低声说,他知道李梵清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壮士断腕,他只是不忍李梵清为此折损自己的身子,同时也自责他自己什么忙都不曾帮上。“所以你今日出去,是为了……?”李梵清托腮看他,手指敲在几案边缘上。“回了裴府一趟。”裴玦抿了一口茶汤。李梵清轻“哦”了一声,又问道:“裴相不是一贯不爱掺和这些事情吗?”李梵清口中的“这些事情”,指的乃是夺嫡之事。她虽与裴植无甚交集,但也知他为人,最是中正不过。饶是裴玦做了她的驸马,裴植也未向她开过什么方便之门。“可如今他也难置身之外了。”裴玦顿了顿,又接着道,“也不单单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父亲由陛下一手提拔,自是忠心不二。代王既敢打那个主意,我父亲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裴相手里能拿住李赓的破绽?”裴玦略有深意的看了李梵清一眼,道:“他说,这个破绽应当在你手里。”李梵清唇边一笑,扬了扬下巴,自得道:“想不到裴相如此高看于我,看来你阿耶比你还是要有眼光的。”裴玦斜睨她一眼:“裴寅一早给你送了消息去,你却拖了好几日才至潼关,你难道以为我想不到你在做什么吗?”“你既想得到,那为何那日还要那般待我啊?”李梵清面上显出几分不忿。见她旧事重提,裴玦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带着歉意对她道:“那日是我不对,向夫人赔不是。”李梵清闻言面色稍霁,也不再为难于他,见好就收,转头同他仔细说起了自己在去潼关前的部署。“沈将军倒是愿意卖你这个面子。”裴玦听了一半,忍不住道。不想却见李梵清又是那副嘴角挂笑的模样,朝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不仅仅是沈大娘子的缘故,你大可猜一猜,我是如何说动沈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