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欺瞒得了旁人,却骗不过自己。李梵清死死攥着拳头,食指刺着虎口,好像如此这般便可换得灵台间一瞬的清明。她想,她知道裴玦是如何对沈宁解释的了。那定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沈宁身娇体弱,如纸片一般瘦削的身板靠坐在他床榻前,梨花带雨般哭诉着她不是有心要害裴玦,若是裴玦有个三长两短,她自也不会苟活,定会一死以向裴玦赎罪。啧啧,李梵清想到沈宁那副病弱之态,配上这般委屈的神情,想必任是郎心似铁此刻也化为了绕指柔罢。李梵清想,裴玦见沈宁如此,病态更胜西子,又在病中照顾他多时,自然亦不舍怪责于她。裴玦定然还温温柔柔地同她解释,自己正是因为发现了沈宁的举动,担心她酿成大错,这才借机将承平公主的酒樽给换了下来。只可惜,后来永安王劝酒,他推脱不得,这才只好饮下了酒。也所幸他饮得不多,药效来得并不凶猛,如今经太医诊治,更有沈宁的照顾,想来不日便可痊愈。只是如此这般,到底是坏了沈宁的名声,他裴玦自不是那等小人,定会对沈宁负责,迎娶沈宁过门……李梵清也不知她的思绪飘散到了何处,她只依稀记得她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似乎是谁的大婚之夜,满眼刺目的大红喜字。最后,李梵清沉沉沉入了梦乡,再不去想人间三千烦恼事。和谈李梵清病了两三日,却也没真正地闲散下来。她自嘲自己如今是个劳碌命,即使身子偷空闲了下来,这颗心却是怎么都闲不住。元利贞那头,伏准看得着实是紧,独孤吉等人找不到法子近身。最后还是李梵清拍了板,另辟蹊径——既然救不出人,那她便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了。在李梵清的授意下,独孤吉着人送了一碗牵机药给元利贞,且故意让伏准的人发现了李梵清的举动,把这碗断肠毒药给及时拦了下来。山不来就她,李梵清自也不会坐以待毙,索性便由她自己去就山。昨日午后饮罢汤药后,李梵清觉得身子困倦,又兼心事颓唐,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第二日鸡鸣之时。李梵清睁眼后,还只当是黄昏时分,问过桂舟后才知道,已是第二日清晨了。她这一觉睡醒后,神思倒是清明了许多。只是李梵清揉了揉肩膀,发现自己发了一身汗,又和着这灼人的暑意,教李梵清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并不算舒适。桂舟伺候着李梵清舒舒服服地泡上了一个热水澡,洗净了身上的黏腻。还未及李梵清用早膳,兰桨与独孤吉便匆忙来报,说是伏准请她往芙蓉亭一叙。风水轮流转,今日急的人是他伏准,李梵清却是好整以暇,只说先等她用过早膳。太液池畔,近水处菡萏十里,随风微微摇曳。从前李梵清不觉这菡萏有何绝处,只觉它花蕊嫣红妖冶,根茎却亭亭,好生奇怪,并不相称。不过今日瞧来,夏光之下,那嫣红似少女肌色,白中透出的红晕;碧绿如翡翠的根茎细长,如少女修长的脖颈,又如纤纤的腰肢,确有“皦若夜光寻扶桑,晃若九阳出旸谷”之美态。伏准自是不懂什么“夜光寻扶桑”、“九阳出旸谷”,他只觉得眼前人的确是人比花娇不假,哪怕是春日里开了满园子红红绿绿、花团锦簇的,应该也比不过李梵清容色之盛。不过可惜,他们伏俟城并不兴这些花花草草的,自然也养不起李梵清这一株灵芝仙葩。伏准开口道:“想不到,公主这样美貌的女人,也会有这样歹毒的心肠。”那日席上,他见李梵清迟迟未饮酒,以为不妥,故也留了个心眼。直到她朝自己敬酒,这才推脱不得,饮了药酒。伏准本以为这已然可见李梵清之心狠手辣了,却没想到她竟还敢给元利贞送来毒药。李梵清笑意盈盈,更是艳光照人,勾人射魄。她直勾勾盯着伏准,似有些不以为然道:“这如何能叫‘歹毒的心肠’呢?何况,本宫也未曾想到过,可汗也有如此的胆魄,倒是让本宫想起中原的一句话来。”“什么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还以为,可汗是心甘情愿屈居元氏一介女流之下呢。”提起元利贞,伏准的脸色也浮现出不悦来,他并未接李梵清的话茬,倒是另外寻了话题,不快道:“就算如此,可公主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罢!”“哦?本宫还以为可汗会感激本宫呢!可汗不好动元氏,本宫倒是没什么忌讳。哪知,可汗却怪本宫越俎代庖!”李梵清做出一副委屈之态,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