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想来,定是伏准又生了什么幺蛾子。不过也不难想明白,伏准这回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怎么肯这般轻而易举就作罢呢?少不得给李梵清、给大燕再挖一两个坑。李梵清迎着日光,不觉微微眯起双眸,她见伏准等人已朝她行了过来,自然是不能装作没看见了。既已如此,李梵清便大大方方迎上前了两步,向伏准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见了个礼。伏准倒也客气,向李梵清作了个揖,只在李梵清看来,他的动作还是稍显不耐烦。“看来承平公主确实深得燕帝陛下的器重。”伏准不咸不淡道。“父皇也极看重可汗与吐谷浑。”李梵清答得有来有往。“燕帝陛下并不止是看重本汗与吐谷浑。”伏准意味深长道。也不待李梵清再回话,只听伏准轻哼了一声,也未向李梵清示意,径直便从李梵清身侧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去。午后烈阳从不多留情面,空旷的广场更是给予了日光更多的发挥空间,仿佛多站立片刻便要被炙烤熟了一般。李梵清不耐酷热,自然也懒得在原地多去思考品味伏准话中的深意。在李梵清看来,伏准就算再有些想法,也不过一介莽夫,话中又能藏多少深意?当然了,若非伏准是个莽夫,李梵清想算计他也算计不成。李梵清进了含象殿,一眼便瞧见了燕帝御座下的扇车,而扇车前的冰盆里也堆满了冰块,使李梵清才一步入殿内便感受到了沁人的凉意,总算纾解了这一路而来的暑热。燕帝见她贪凉怕热,自是给她赐了最近冰盆的座位,又唤李元甫去给她盛冰碗来消暑。“你来时应撞见伏准了罢。”李梵清端坐在燕帝下首,闻言点了点头,又想起伏准那意有所指的话,也简言转告了燕帝。燕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摸了摸唇上的八字胡,道:“你莫要小瞧伏准这人,看着鲁莽,只是为着让你放松警惕。不然你以为他甘愿吃这闷亏?”李梵清这时自然也回过了神来,谨慎道:“他这是要拿父皇看重之人开刀?”按伏准自己的说法,这“看重之人”只怕说的就是李梵清自己罢!燕帝并不回答,但看他神情,李梵清心道自己这猜测应也是印证了的。“你自己小心些。明日午后还有场践行宴,只怕又是不得安生。”燕帝的话也令李梵清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本想着,若伏准真要在践行宴上再给她挖坑,她称病不去不就得了?可退一万步说,倘若伏准当真要寻机会找她算账,这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反倒不如到时候见招拆招来得好。再者说来,李梵清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她敢算计伏准一次又一次,没理由会怕伏准算计回来。捱到第二日的践行宴上,依旧是在麟德殿内举行。李梵清照常出席,只一身牙色薄纱团花襦裙并橘红披帛,用金环束了个随云髻,仅簪了一支步摇,打扮得极是低调。不过,李梵清虽打扮低调,今日之座次可不低调。她坐于燕帝左下首第一席,正与伏准遥遥相对,便是秦王今日也只能坐在李梵清的下首。如此超然地位,李梵清的身份已然是不言而明,今日在场诸人皆是心头有数。这次宴会显然不如上回夜宴那般隆重,但到场之人却也不在少数。除却宫中妃嫔与皇子公主,像秦王父子、魏国长公主母女这等宫宴常客自然也是座上之宾。秦王父子同魏国长公主母女多少都与李梵清有些不对盘,时不时便朝李梵清投来些复杂的目光。李梵清对她坐着的这个位置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今日她只觉得这位置极方便留心着伏准,想来若非如此,燕帝也不会如此昭然,将她安排到下首第一席上。李梵清见伏准身侧伴着两名侍女替他斟酒布菜,可他却不热心于酒菜,与那夜夜宴相比并无两样,想是有些杯弓蛇影了。李梵清心下不屑。这当口,和谈盟书都签好了,木已成舟,谁还会算计他一个小小可汗?不过,李梵清还是觉得他父皇有些过分大方了。为了安吐谷浑的心,除了先前说定的条件外,因和亲不成,还是赏了十名官女子给伏准,又将赤水城归还给了吐谷浑。当然,名义上是两国“共治”,只是在实权方面,大燕其实已完全放了手。李梵清看得出伏准杯弓蛇影,自然也有旁的人注意到了。只不过,大多数聪明人并不会去揭穿此事,而有心点破此事的人,要么愚钝,要么就是不安好心了。秦王显然是不安好心之人。“可汗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秦王捧着杯子,笑声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