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一个亲人,可那个亲人将他视作仇人,因为一些他压根就窥不见相貌的原因于是就算光透过门扉穿进来,也永远带着地狱般的黑。……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是什么好天气,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太阳透过云层。陈词揉了揉头发,屈腿坐着,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顾言这些天加起来也没睡到几个小时,可是就算这样这人也会每晚都给自己发消息。昨晚因为潜意识里藏着的那一点害怕,陈老师很想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哪怕随便乱聊,也很希望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他自问自己没表现出什么,但是顾言好像看出来了。看出来他那一点被藏起来的、不知所踪的惧意,所以变着法儿的跟自己聊天,哄他开心,直到将自己哄睡着。所以这时候打开手机,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顾言发的。gy:陈老师乖乖等我回家,怕黑的话记得开灯。“……”总有些恐惧会因一个人加深,却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散的淡淡的,捉不着也不愿去捉。陈词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没一桩一件是好的。无论是凄惶无助的儿童时期,还是冷峻孤傲的少年,身边的人大抵都那样。就算怀着善意,也不会愿意接近自己。自己带着刺,那就不怨别人疏离。可是就算年中的时候,在威尼斯的那场相遇,陈老师将所有温和都收了起来,睁眼便是带着疏离的问询,而后也不曾伪装过一分一毫。可是顾言却走到了自己身边。是他主动走过来的。然后和自己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温柔地等着自己向他迈出一步。;过去就算再难堪,但总有现在和身边的人是可爱的。可是人会贪心,陈老师也是这样。得到了这时的温暖,居然会开始想如果十年前的自己,生命中也有顾言会怎么样。梦魇其实也不全是梦魇。他梦见了黑暗的小房间,梦见了身上的伤痕,梦见了腰部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大口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攥紧了玻璃划向那人眼睛的自己。他是想杀人的。但是临了换成了眼睛,那双永远透着怨怼和诘难的眼睛。可是又不知怎么的,最终手腕上扬了一个弧度,在人眉骨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道疤。男人半边脸都是血,浸染的吓人。但是陈词却清楚,大部分血是从自己手心流出来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再是无畏,真伤人的时候手还是会抖。腹部、手心,就连嘴巴都被自己咬出了血。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缩在一个小巷子里,任由雨水沾湿头发。朦胧中他抬起头,似乎看到有人撑着伞从巷口走进,笑着向他递出一只手。雨天,阴沉沉的,那人却带着光。而后他眨了眨眼,看见那人右耳上熟悉的耳钉。是星星的颜色。……于是梦魇也就不再那么可怕,明知道都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东西,但还是会心安。他那天伤的很重,醒来就在医院了,再然后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被判了刑。十年零三个月。其实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长时间的刑罚,但陈词从死里逃生出了来,对一切都淡淡的,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消息。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被起诉了其他罪名一起叠加。只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里没这个人了。……也挺好。十年。自己在地狱里生活了十七年,带了一身伤疤和伪装起来的性子。判他十年,冤枉吗?陈词懒得去想,眼睛能看见的就是病房里有一束玫瑰花,插在花瓶里,干净得让人想去闻一闻它的味道。陈老师从床上下了来,伸手将窗帘拉开,视线淡淡地向下扫去。昨天看见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但是大概也还在这周围。陈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总归是不愿意理他的。他想了想,给顾言发了条消息。陈词:你家装修好了吗,我想去你家过年。发完他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身上好歹清爽了一些。顾言回的很快。gy:是想见家长么,我的陈老师。隔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复,这人又说:gy:装修好了,钥匙在床头柜里,你要去的话开我车去。陈词拉开抽屉,便看见一枚精巧的银色钥匙静静地躺在那。他微愣了愣,之前帮顾言买房子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有他家钥匙,后来就还了回去,结果这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将钥匙放到他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