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少年眼中竟还露出了几分艳羡,仿佛对他口中之人现在的生活充满向往。鹿辞正要继续开口,忽听一阵脚步声从甬道尽头传来,少年立即警觉偏头,鹿辞也贴上牢门往那方向看去。甬道既长且暗,脚步声回荡其中步步逼近,不消片刻便有两名身穿甲胄手扶刀柄的狱卒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少年一看,了然笑道:“啧,你的三审来喽。”果然,那两名狱卒眨眼间便已行至鹿辞牢前,停步开锁拽下铁链,也不进来拿人,只立在门外冷冷唤道:“出来。”鹿辞虽还不知这身子的原主究竟犯了何罪,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遂也未作耽搁,撑地起身步出牢门,跟着狱卒往来路行去。路过隔壁之时,他偏头看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懒懒散散提醒道:“记着我说的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鹿辞收回目光,心中不由苦笑:我倒是想招,可到现在连这原主究竟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去招?跟着狱卒走出一段后,鹿辞渐渐发现这条甬道并非笔直,而是形似一道弧线,且似乎极长,走了许久还未见尽头,叫人甚至怀疑再这么走下去迟早要兜回原点。脚上锁链沉闷的摩擦声逐渐被狂乱的风声取代,迎面灌入的凉风吹得鹿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知出口终于是到了。甬道出口呈拱形,果然像是山洞洞口,此时乃是深夜,外头远处一片漆黑,只近处两侧有火光晃动。鹿辞跟着狱卒迈出,稍稍缓了片刻才适应周遭的黑暗,而后左右一看,顿时生生被震撼了一下。——他们此刻所站之处是一座巨大黑岩山的半山腰,这岩山呈台状,自下而上分为数十层,像是梯田,又像是一只无比庞大的黑色螺蛳。一条宽大黑石阶笔直从山脚通往山顶,石阶两侧每隔十几阶就有两个拱形洞口,以石阶为轴左右对称,鹿辞身后的出口就是其中之一。鹿辞看向正对面洞口,脑中略一勾勒,便已明白方才走过的甬道为何是弧线而非直线——这甬道是从石阶一侧围着岩山挖凿一圈而成,仿佛一根弯曲成环的芦苇茎嵌在山岩之中,首尾皆有出入口。此刻两名狱卒已是上了几节阶梯,回头见鹿辞还愣在洞口,立即呵斥催促了两声。鹿辞回过神来迈步跟上,路过每一层洞口时都细细看了看。这些洞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左右皆是各置一高脚火盆,火盆边是佩刀而立的牢门守卫,如出一辙地面色冷峻威严肃穆,形如雕像。鹿辞已是记不清方才在甬道中路过了多少间牢房,但能估测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照这么算来,若是这岩山每一层都和他所在的那层一样,那么牢房总数应该足有上千之多。一路行至岩山山顶,眼前出现的是一处宽大平台,平台上同样也有守卫,围绕着台顶站成一圈,面朝八方。此处已是整座孤岛的最高点,放眼望去乌云压顶,周围是浩瀚无边的深海,狂风怒吼,裹挟着汹涌海水翻卷成巨浪拍击着海岛边缘的岩石。无涯苦海,名不虚传。这里仿佛是一块存在于天地罅隙中被人遗忘的海域,黑暗凶险,孤立无援。两名狱卒此时已是到了平台正中,回头见鹿辞又在发呆,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有些困惑。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在他们看来,眼前这犯人已是经历过两次提审,此刻却频频停步观望,表现得如同初来乍到一般,活像是在拖延时间。思及此处,其中一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宋钟!”鹿辞闻声回神,这才发现平台正中有一座如同凉亭般的四方建筑,与凉亭唯一不同的便是它乃是平顶而非伞顶。两名狱卒此刻已是站在了亭中,让出了中间的位置示意他过去。鹿辞不由疑惑:这地方难道就是审讯之处?那主审之人呢?难不成就是这俩狱卒?虽是这么想着,脚下却没再耽搁,拖着脚链快步走到亭中二人之间。他甫一站定,左边狱卒立即抬手在一旁立柱上轻轻叩了三下。鹿辞还没明白这是何用意,脚下忽有震动之感传来,紧接着整个亭子震颤了几下,突然向下沉去!判命三审井梯?鹿辞心下恍然,这种机关他曾在书中见过,乃是民间巧匠所创,最初是为了方便挖凿水井,故被称作井梯。后来不少富商大贾瞧着新鲜,便常请工匠在自己家中架设此物,作为连接屋宅上下层的通道。这机关算不得稀奇之物,故鹿辞身处于其中倒也不至慌乱,但他却免不了有些诧异,因为先前着实未曾料到这岩山除了外圈的数层牢房之外,山体内部竟还另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