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无须提示便知“他”指的是谁,回忆片刻后挑了自认为最奇怪的一句道:“他问我可有兄弟。”“兄弟?”姬无昼眯了眯眼,但很快便像是猜到了这问题的用意,恍然一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回到玉鹿阁前,姬无昼轻声推开门,甫一定睛便是一怔,如先前的鹿辞一般,看着那原本床榻的位置上摆放的桌椅不明所以。片刻后,他疑惑蹙眉径直走向了内间。他的脚步虽快却轻,直至步入内间看清床上好端端熟睡的人后,这才缓缓松开眉头。站在原地琢磨片刻,他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止不住的笑意从眼底嘴角满溢了开来。东瓶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下月该加份例。丧子灵堂翌日。鹿辞醒来时依旧没能习惯这长夜无昼的昏暗,迷迷瞪瞪愣了半晌才勉强意识到现在应该已经是上午。姬无昼如昨日一般早早没了踪影,而一旁枕上却是搁着张字条:醒后来半月堡。鹿辞想起昨日被他随手挑中的那个“天上掉馅饼都接不住”的倒霉蛋,心知姬无昼这是打算完成未尽的“带他看如何造梦”之约,便也没再耽搁,匆匆穿衣洗漱后往半月堡行去。今日的冰桥小阁烛火依旧,但门上却多出了一个刻着“进”字的小木牌。鹿辞还当南桥是嫌敲门声吵闹,可依着指示推门而入后才发现阁中空无一人。书架还是那些书架,小案还是那张小案,只是南桥却不在阁中。鹿辞没有多停,直接朝对面的门走去,路过小案时却突然想起昨日自己问南桥在写什么时他回答的那句耿直的“字”,目光不由一转,落在了案上的簿册之上。到底是什么东西?鹿辞往案边挪了两步,略一倾身随手翻开一页,本以为只会看见写无关紧要的之乎者也,却不料入眼的竟是一行行整齐清晰的账目。账本?鹿辞蹲下身来凑近细看,惊讶地发现这账本中竟然不单单只有渡梦仙宫的收支,还包括其他两宫账目乃至悬镜台案犯名录。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得知的?难道……那两宫和悬镜台都有姬无昼的眼线?定睛又看了几行后,鹿辞的目光落在了一项名为“邪寿”的进账之上,不由疑惑蹙眉。邪寿?这是何物?鹿辞满腹疑问,又将账本匆匆翻了几页,却忽然手下一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从半月堡是能看到冰桥的。此时姬无昼若是在堡中,方才很可能已经看到他上桥进入了小阁,而他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出去显然已是不妥。这么一想,他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将账本合上放回原处,起身往阁外走去。……姬无昼的确在堡中,但当鹿辞迈入冰堡外墙时,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他背对着冰桥的方向低头看着些什么,似乎并未注意到鹿辞在小阁中的停留,直至听见身后脚步声才转过身来,随意道:“来了?”今日的万铃法杖罕见地没有缩成那烟斗似的小巧模样,而是如逐赦大典那日一般被端正地握在手中。姬无昼一手执杖,另一手拿着张祈梦符,乍看去颇有几分正式。鹿辞看着那张祈梦符,心知姬无昼已是选好了祈梦之人,不必他再挑符纸,于是一边走近一边道:“现在就去么?”姬无昼待他走到面前,递上符纸道:“你先看看。”鹿辞接过符纸低头看了片刻,发现这祈梦之人的诉求并非“新梦”,而是想以梦改忆,覆盖一段过往。符纸上并未写明具体要如何改动,但价码倒是写得分明:三年寿元。“三年?”鹿辞诧异道,“这些祈梦之人都这么奢侈的么?”姬无昼道:“不多见,以寿元为价码的大多都按日计,按月的都已是凤毛麟角。”鹿辞点了点头,心想这祈梦之人“出价”如此之高,难怪姬无昼会挑中这张。然而,他心中仍旧很是纳罕:三年寿命只为换一段“失忆”,这得是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值得花这么大代价去忘记?未等鹿辞将符纸还去,姬无昼已是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空着的那只手道:“走吧。”鹿辞稍怔,看了看他另一手中的万铃法杖,这才意识到他没手再拿符纸,便也没再多说,将符纸握进掌中,学着昨日姬无昼的模样轻轻一揉。白光起,瞬间将二人团团包裹。……经过前两次传送,鹿辞已是适应了这刺眼的白光,这回还没等它散尽便已是睁开了双眼。——供果,香烛,灵位。面前俨然是一张供台。鹿辞错愕地四下环视一圈,便发现他们身处于一间屋内,两侧悬挂祭幛,脚下设有蒲团,整间屋子除了没有棺材外所有布置都与灵堂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