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昼道:“我也去。”鹿辞犹豫了一瞬,却又很答应道:“那我背你。”“不必,”姬无昼抬起左手道,“扶我一下就好。”鹿辞点了点头将他的胳膊架上肩头,结果搀他起身走出两步才发觉他伤得还不仅仅是手臂,就连双腿也有些站立不稳。“腿也伤了?”鹿辞担忧道。姬无昼道:“小伤而已,不碍事。”鹿辞心中怎信这话,但眼下师姐尚且生死不明,他也只得继续扶着姬无昼步履蹒跚地往对面崖壁行去。崖壁之下,鹊近仙几人早已围聚在了弥桑妖月身边,面上神色皆是无比凝重,钟忘忧的呼喊中甚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娘!”“娘——!”空谷哀鸣悲恸哀鸣荡幽谷,如梦初醒见……鹿辞不由心中一紧,赶忙架着姬无昼赶到近前,便见弥桑妖月满身伤痕血渍地躺在钟忘忧怀中,双眼微睁睫毛轻颤,染血的双唇微微开合着像是想说些什么。钟忘忧赶紧俯身将耳朵贴近,鹿辞也轻手轻脚地将姬无昼放坐在旁凑到近前,便见钟忘忧一边听一边啜泣,很快便直起身摇头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做什么家主!我只要娘陪着我!”弥桑妖月疲惫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艰难地颤颤抬手似是想要摸一摸钟忘忧的脸颊,却当空被姬远尘捏住手腕把起了脉来。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紧张地望向姬远尘,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许久后,众人眼看着姬远尘缓缓松开手去,转头望向他们,沉重而肃然地摇了摇头。钟忘忧霎时慌了神,眼看着弥桑妖月再次想要合眼,赶紧一把拉过她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唤道:“娘!你别吓我啊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师姐!”鹿辞也在旁焦急唤道,“师姐!”弥桑妖月的目光缓缓转向鹿辞,费力张开的嘴中气若游丝地唤道:“阿辞……”鹿辞连忙凑近几分:“我在。”弥桑妖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复又重新颤动着苍白的双唇断断续续道:“忘忧他……往后……还望你们……多……”话音未尽,她却已是一口气断在了喉中,倏然垂首闭上了双眼!“娘——!”“师姐!”“月儿!”骇然惊呼轰然炸响,如惊雷般穿透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可弥桑妖月却只静静闭眼躺在钟忘忧怀中,任他如何呼唤摇晃也再无半点反应!鹿辞双目惊瞪,半点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明前一刻才手刃仇敌的师姐怎会就这样突兀地撒手人寰?明明已经大胜在即的他们怎会突然要面对如此惨痛的结局?!恍惚间,他甚至怀疑这是上天刻意戏耍他们的一个玩笑,是一场无比荒诞离谱的噩梦,只要梦醒便会发觉原来一切灾难都未曾发生,一切都还完好如初。然而,钟忘忧撕心裂肺的哭喊震耳欲聋,不断地在峡谷中盘旋回荡,每一声都仿佛在撕扯着他的意识,狠狠提醒着他这绝非玩笑,更绝非一场梦境。峡谷幽邃,月影寒凉。许久许久之后,鹿辞终于像是从某种虚无的自欺欺人中缓缓抽离,重新回到了无比残忍的现实之中。他紧紧咬牙咽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忍痛含泪抬手将钟忘忧揽进了怀中,不忍再让他多看一眼。然而,钟忘忧却依旧执拗地摇晃着弥桑妖月未寒的尸骨,声泪俱下地不住地呼喊着:“娘——!”“娘——!”哭喊响彻峡谷,震颤得所有人胸口生疼,可此时所有话语都显得是那样的无力且苍白,无人知晓究竟该用怎样的宽慰才足以抚平一个孩子骤然承受的丧母之痛。无言的哀悼将那声声竭力的呼唤衬托得更为肝肠寸断,仿佛天地间的一切温暖静谧都已消弭无形,剩下的唯有这荒凉谷间一隅不为人知的伤痛泥沼。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份交织着痛与泪的宣泄会从午夜一直延续到天明之时,从钟忘忧口中传出的悲恸哭喊却陡然如琴弦崩断般戛然而止!鹿辞惊诧低头,赫然发现钟忘忧竟已是斜斜倒在了他的怀中昏迷不醒!“忘忧?忘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鹿辞心中的担忧瞬间再一次达到了顶点。在旁的姬远尘眉头一蹙,连忙伸手为忘忧把脉,静察片刻后终是神色稍缓,转头对众人道:“无事,他只是先前受惊不小,眼下又哀恸过度伤了心神,需要休息。”鹿辞这才稍松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却忽听得姬无昼在身后唤道:“阿辞。”鹿辞转头看去,便见姬无昼仍旧捂着受伤的右臂,冲着他的衣袖抬了抬下巴道:“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