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再未停留,回身迈出半月冰堡,披着风雪与月色往玉鹿阁行去。琼楼幽梦玉鹿阁门前。银白月光斜斜倾洒,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打着圈飘入檐下。鹿辞远远看见姬远尘端着只瓷碗从对面走来,赶忙快行了两步迎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姬远尘将碗递了过来:“回来得正好,带进去让他喝了。”碗中汤汁散发着浓浓的药味,一嗅便知是刚熬好的药汁,鹿辞抬手小心接过,赶忙问道:“他伤得如何?”方才姬无昼醒时鹿辞其实已经悄悄细观过他的气色,发觉看上去似乎不算太差,但思及姬无昼那一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鹿辞唯恐他又是在强撑令自己安心,故而还是觉得直接问姬远尘比较稳妥。他这么想倒也算是歪打正着,若是搁在从前两人还未坦诚心意之时,姬远尘逮着这么个撮合的良机必会极尽夸张之能事地把姬无昼的伤情往严重里说,可如今二人既已开诚布公,他便断不会再操那份太监急的闲心,故而听此一问只轻描淡写地如实答道:“没什么大碍,手腿受了些磕碰,喝几服药再休养些时日即可。”鹿辞不由稍松了口气,却不料这口气还未松到底,姬远尘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略显严肃地补充道:“但在痊愈之前切不可胡作非为,尤其是不可行……太过亲密之举。”那“行”字之后的词句明显是被临时替换了说法,鹿辞本还没明白此话何意,结果盯着姬远尘那略显不自在的神情猛然反应了过来,顿时呛得连手中药碗都差点丢出去:“咳!伯、伯父多虑了!”“哦,”姬远尘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却又此地无银地找补道,“我就是随便提醒一句,毕竟你们小年轻血气方刚……是吧。”行医数千年,姬远尘向来秉承医者毋庸避忌的原则直言不讳,这还是头一回如此“委婉”地交待医嘱,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不伦不类,活像是个半路出家的庸医。鹿辞讪讪干笑了两声,指着门道:“那……我先进去了,伯父慢走?”“嗯。”姬远尘淡淡点了点头,眼看着鹿辞逃也似的推门而入迅速关上屋门,静立片刻后忽然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这才迈开步子往自己暂住之处行去。玉鹿阁中。鹿辞按着门板呼了口气,直至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眨巴了两下眼回身端着药碗往内间走去。姬无昼还保持着先前靠坐在榻的姿势,方才门外动静他也依稀听见些许,只是未能听得分明,此时一看鹿辞手中药碗方知他是遇见了姬远尘,问道:“和我爹聊什么了?”他这本只是随口一问,可问完后却发觉鹿辞神情古怪,心中不由疑心顿起:“他是不是又吓唬你了?”鹿辞本还沉浸在方才的尴尬中尚未平复,结果一听这话顿觉好笑:“你对你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没事老吓唬我干什么?”“那他到底说什么了?”姬无昼仍像是不放心似的,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鹿辞无奈,端碗走到榻边坐下,佯作镇定地避重就轻道:“他说你这伤需要好好喝药,好好休养,痊愈之前……不能乱动。”姬无昼总觉得最后四字莫名透着一股诡异,但却又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刚要抬手去接药碗,却见鹿辞闪电般拧身将碗拿远了几分,盯着他的胳膊紧张道:“哎哎哎刚说了不能乱动!手放回去老实待着,我喂你。”姬无昼原想提醒他自己伤的只是另一边胳膊,这一边根本无碍,可听到“我喂你”三字顿时止了话头,从善如流地缩回手去装起了残废。鹿辞满意地抿了抿唇,这才重新坐正身子,低头细心地将药一勺勺吹凉,试过温后方才递到他嘴边。姬无昼嘴上抿着药汁,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鹿辞,半晌后,见他喂个药也能喂得如此专心致志一丝不苟,连眼神都不分给自己一个,忍不住嘀咕道:“好苦啊。”“嗯?”鹿辞醒神般抬眸道,“很苦吗?”他下意识地将下一勺药送进自己嘴里尝了尝,却并未咂摸出多少苦味,但见姬无昼一脸不似作伪的不适又不得不信,忙问道:“屋里有糖么?我去拿点来?”姬无昼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没有,整个宫里都没有。”听他这么一说,鹿辞一时也有些犯难,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还有其他甜的没?”姬无昼想了想,眸光微亮道:“那倒是有。”“在哪?”鹿辞立刻端着碗起身道,“我去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