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2)
"伸手!"一卷纱布和一个小瓶子放在我的桌上,我的眼珠子滴溜儿转,君闻书给我拿药?!
"手!"
我赶忙讨好地笑道:"谢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自己来,不妨碍少爷……"
"手!"君闻书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少爷……"我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把我的手抓起来放在桌上,极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眉心都要挤成一团了。我心虚地看着手,不敢看他。他默默地拿起棉花小心地给我擦了血,又拔开瓶塞,拿了棉花球倒药。
"少爷您坐。"此时不卖乖,更待何时。我正欲站起来,他又把我按下去,"坐着。"又是命令式的两个字,我一动也不敢动。棉花球刚碰上我的伤口,我便"咝--"地吸了口凉气。他看了我一眼,我顿时闭上嘴。他没说话,手上却轻了。
"好了。"我看着像只粽子似的大拇指,心里想,怎么这么倒霉啊!君闻书拿着药瓶一言不发地回到书桌旁,可转身又走回来了。
"伸手!"
不是包好了吗,又伸手做什么?我疑惑地伸出左手。
"不是,那只!"君闻书命令道。那只没坏呀,我心下奇怪,却还是伸了过去。"转过来,手放平。"我照着吩咐做了,他却手一扬,我的眼睛都直了--戒尺!
我的右手结结实实挨了十下戒尺,手心立刻又红又肿,火辣辣的,疼得我龇牙咧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就那么想看信!"君闻书的声音威严。我不吭声,你不知道我想看吗?你们君家冷冰冰的,我看封热乎乎的信怎么了?
"你若是再有一次,我就不准你再写信。"他继续冷冷地说。
这是什么世道,我连写信都要人家批准!我是个下人怎么了,下人就得这样?你们家养的牲口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吧!我气极,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哭也不让你看见,我转过身去。
他叹了口气,"以后还敢吗?"我不理他,君家的老爹喜欢用棍子打人的背,老娘喜欢打人的脸,基因组合而成的儿子喜欢用尺子打人的手。一家的变态,一家的浑蛋,什么东西!这个阴森的地方,天天见不着阳光,天天担惊受怕的,连条出路都没有……我的泪越来越多。
"你别哭了。"他的口气有点儿软,我不搭理他,"你别哭了,有那么疼吗?我又不是没挨过打,在君家哪有不挨打的,有比挨打更难熬的!"我气得不吭声。
"你别哭了,让你晚上回去看信,你还有理了吗?"我火了,我没理,你有理,你们君家都有理。你们讲理,却不管缘由地把人往死里打!
他过来拉了我一下,我以为他又要打我,压抑着的火全部蹿起来,又是打!我猛地起身甩开他的手,转过来啪地就是一耳光。他愣住了,用手去摸脸。
我呆住了,这耳光不是故意打的,我也不知怎么就打出去了。我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怎么办,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互相瞪着。算了,打了少爷,在这个该死的君家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我本来就是"挂了号"的人,我也不活了。这是什么日子,要出路没出路,平日又过得这样。我死,我重新投生,我不信比这更惨!
我擦了擦泪,平静地施礼,"少爷,我打了你,什么也不用再说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任由你吧。"我隐约记得,在宋律中这属于杀了主子要处极刑中的一种。但打主子是什么刑?我也想不起来了。法制史都是上辈子学的,早忘光了,最近忙着看王安石去了,里面讲了一堆变法,却没有《宋刑统》。萧靖江,你九月份也好好考试吧,好好考,出人头地,别似我这样任人欺负。你说得没错,在这个鬼朝代,没有地位真是不行。
屋里一片寂静,外面雨滴不紧不慢地打在屋檐上,虫儿鸣叫着。他仍旧站着,我也站着,低着头,左手和右手都疼--一只手因绑了纱布而发冷,另一只手因挨打而发烫,右手还不断地颤抖。这鬼日子,我怎么也忘不了。是啊,忘不了。也许,明天我就被家法处死了。
"你……就那么恨我?"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目光虽不似平日那般锐利,却让人觉得心寒。
我不语。既然已经做了,就没必要奴颜婢膝地求人可怜。我也不打算活了,这种苟延残喘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
他沉默了,眼皮也低了下去。
"就因为我是君闻书?"他盯着地面,声音仍然很轻。
你不是君闻书是谁?我恨不得破口大骂,你如果是街上的一个小混混,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和你一见高低,怎会任你呼来喝去地欺负!
"你是恨我,还是恨君闻书?"什么意思,玩什么花招?你就是君闻书,君闻书就是你,还搞得挺花。
"其实我也不想做君闻书。"他好像中蛊了,盯着地面,一句一句地说。
他怎么了?
"唉……"他长叹一声,便转身走了。
我颓然坐下,发了一阵呆。风从窗口灌进来,烛焰闪了闪,我盯着它出了好半天神,脑子里一片空白。明天,明天的日子该怎么办?
临逃(1)
临逃
一夜风呼啸,一夜没睡好。萧靖江的信也没看。我不得不承认,虽历经两世,已经死过一回,但当灾难来袭时,我还是不能超脱。人啊,可能就是这样,未来的灾难永远都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而当灾难真正到来时,恐惧的心已经麻木了,觉得也不过如此。我现在就等着"也不过如此"的灾难的到来,所以,我仍然有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