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开了门才发现锄桑就站在外面,看见引兰出来憨憨地笑了。我瞄了引兰一眼,她的脸红了,“站这儿干什么?跟木头似的,怕别人看不见!”锄桑并不恼,依旧只是笑,我索性收了迈出的脚,站在门里说:“锄桑去送送吧,我就不去了。”引兰一摆手,“都别送,怪惹人眼的。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让人撞见了不好。”我抿嘴笑了笑,冲她摇摇手,见她疾步穿过院子,一拐弯便不见了。
君闻书还没回来,看着锄桑恋恋不舍的样子,我打趣他,“锄桑,不谢谢我这媒人?”锄桑挠挠后脑勺,“若说谢,也是该谢的。只是司杏,你点子多,你说我怎么才能出府?”
我摇摇头,“我也没想出来。”
锄桑有些失望,我便安慰他,“不要紧,三个人,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办法吗?”我本来还有半句“她又不似我”,终究没说出口。唉!
冬月要尽了,外面的雪下得紧,夏天挂满绿虫子的槐树,如今白得严峻地立在那儿。我正看那翻飞的雪花,君闻书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雪。
“少爷回来了?”我站起来给他解了披风,端了手炉,把炉子里的火拨拉大,才过去沏茶。
“司杏过来和我坐坐。”他抬眼看着我,在他的脸上,我居然看到一丝绝望!我不禁皱眉,“少爷,你……没事吧?”
君闻书不做声,摇摇头,轻轻抿了口茶,“家里的茶,喝着就是香。”
“少爷,你真没事?”
君闻书不说话,继续喝茶,我却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分明是有事!我张了张嘴准备再问,又一想,算了,人家的家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正准备转身,忽听他说:“我做了件十分对不起人,也有违孝道的事。”
我转过身,他继续喝茶,还是不看我,靴子上的雪已经化了,地上湿了一片,“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他似自言自语。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不答,继续小口小口地喝茶,仍似自言自语,“该还的,终要还上。”
我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他却忽然放下盖盅,望着外面的雪,“司杏,若是君家败了,你会跟着我吧?”
我心里陡地一惊,“少爷说的什么话?”
“没事,就是问问,想听你的回答。”君闻书两眼盯着盖碗,并不看我。
“我不会让少爷一个人。”我坦然地说。
“真的?”君闻书抬眼看着我,眼里闪着光。
“真的。”虽然我对君闻书没有男女之情,但如果君家真的不好了,我不会坐视不管,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恩,而是因为我了解他。
君闻书笑了,“没事,不至于的,看造化吧。有你这个回答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没做错。司杏,以后如果你真知道了什么事,别怨我。要记得那天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
他又转向我,“晚饭还没传吧?让看榆说晚上我想吃栗子白菜,清淡。今晚不要粥了,要鸭汤。”我应声要出门,听见侍槐从门口传道:“少爷,老爷传话让您过去。”
我眼见君闻书的眉间堆起阴云,又似乎有点儿冷笑,却平和地对我说:“没事儿,你去吧,晚上我回来吃饭,不要担心。”
饭已经热过好几遍了,我坐着细想他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君闻书有事,我有些担心,到底什么事,至于这样。君闻书戌时二刻才回来,进门时有些怔忡。“少爷?”我试探着问。他勉强一笑,“没事。饭呢?”我端上来,看得出他味同嚼蜡。
“少爷,没事吧?”趁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我问道,君闻书略微摇头,“只是有些累,毕竟这么些天了,好坏先这么着吧。”见我一脸的不解,他又扯了扯嘴角,“没事儿,不用担心,你好好的就行。”我沉不住气了,“少爷,到底什么事?”
君闻书笑了,“没事儿,司杏,这事了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我们开始打算以后吧。”
从那天之后,君闻书忽然很少出门了。我觉得有些反常,倒是林先生经常来,每次君闻书都客气地让我出去,我也乐得清闲。
年很快到来了。与去年不同,君闻书非但自己不想添置些什么,也不让我出门,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出去。君府每年都很冷,今年似乎更冷,也没见着什么喜庆的烟花。我和锄桑几个私下议论,他们也觉得奇怪,但谁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年就在平淡中过去了,我觉得平淡中还有点儿紧张的气氛,但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而已。
转眼又是飞花的春天,今年突然发现榆钱很漂亮,在树上如千般碧玉,落下来又不似花儿那般让人伤春。君闻书越来越像个大人了,目光中有着凌厉和坚定,与以前不同,他待在琅声苑的时候越来越多,日子便似回到几年前,他读书我找书。只是我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经常发呆。林先生还是经常来,也不似以前那般谈书论道,更多时候是两人在小声商量着什么,不让我听,我也不想听。
四月里的下午,君闻书不在,锄桑找引兰去了,看榆和栽桐一个去前院找管家,一个跟着园丁去圆珠湖放水。我一个人坐在木莲树下发呆,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有些吃惊——杨骋风!
多日不见,杨骋风的样子却让我吃了一惊——没有了扬扬得意的气势,人瘦了不少,眼睛泛着血丝,一脸的颓丧,淡绿的袍子上也满是褶皱,还带着些污点,整个人看起来一副衰败相。他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眼神没有以前的放肆,倒有点儿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