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里阴暗潮湿,血气也重,檀韫捏着香帕掖了掖鼻子。审讯房只点了盏壁灯,东西两面墙上、墙跟儿全摆着刑具,北面墙上开了张小窗,墙根摆了张黄花梨玫瑰椅,应知早今早往上头放了张金丝软垫。
檀韫落座,瞧了眼被铁链捆在对面立架上的两个人,囚衣早让盐水鞭子抽得血渍糊啦的黏在肉上,这是两根硬骨头,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他们被灌了防咬舌自尽的药,嘴巴闭不上,牙齿咬不下去,但细听能听见“阉狗”“奴婢”“祸害”之类的词儿。
檀韫没动怒,“其余五人已经招认是傅赭的党羽,不差你俩这双嘴,但我想知道点别的,比方说,是谁掩护你们蹿回京城,又替你们搭上了王骞?”他若有所思,“我猜这个人和慈安宫有些关系。”
两人自然不会说,又是一通骂嚷,檀韫撑着下巴把两人一扫,“你们俩,我要一条舌头就够了,”他选了声音更难听的那个,“把他的嘴堵上,从现在起,他不必出声儿。”
就近的番子立马揉麻绳将那人的嘴巴堵上,与此同时,一个番子奉命给檀韫递了把小弩。
“背后骂我什么,我都不生气,但当面骂的话,我可以稍稍生一下气。你骂我阉狗,可我觉得你更像狗啊,因为,”应知早替檀韫上了弩箭,檀韫手臂抬起,对准那人的胯下,轻笑道,“我听你挺能叫唤的。”
弩箭射出,正中那人裤裆,只听箭头钉入木架的震颤声,房内沉默一瞬,而后响起凄嚎惨叫。
房中的所有男人下头一痛,不约而同地夹紧双腿。
应知早喉结滚动,余光瞥见檀韫盯着那惨叫呜咽的人,神情由享受逐渐变成失望。
“声音好听的人惨叫起来也像杀猪叫啊。”檀韫叹了口气,指尖点了点小弩,应知早立马上箭。他手臂上抬,对准那口水与血水横流,无力张大的嘴巴,“咻”的一箭,穿喉而过。
人死了,众人闻到一股尿骚味,被堵着嘴的那人瞳孔失神,吓厥了过去。
“弄醒再问,能交代出什么最好,若是不能,就找条狗来喂点药,把他活活咬死吧。”檀韫泻出这几日积攒的郁气,起身把小弩拍在应知早胸口,出去了。
两人走出内狱,外头古槐森森,风吹连枝。是观候在门口,见檀韫面色有些不好,连忙解下挂在腰间的橘子水喂他喝了。
缓了缓,檀韫用香帕擦拭唇角,抬头问应知早,“我看起来怎么样?”
“您很好看。”应知早觉得自己的脸很热。
檀韫笑了笑,“我是问,我看起来不像刚使过残忍手段的模样吧?”
应知早简直无地自容,埋着脸说:“不……不像。”
“那就好,”檀韫说,“我马上要回御前,怕污了陛下的眼睛。”
应知早明白了,“您放心,今儿的事不会传出半个字。”
檀韫点头,“剩下的那个若是交代了,你把供状留下,至于先前交代的和剩余的活口,就交给江峡吧。”他转身往马车走,“王骞的事儿他办砸了,我敬重三哥,给他个分功劳的机会,叫他好好珍惜。”
“缉事厂将供状都弄出来了,此时要我接盘,这哪里是给我机会,分明是逗我乐子!”晚些时候,北镇抚司衙门书房,江峡“啪”地将茶杯掼到桌上,“还说敬重干爹,分明是要让我在干爹面前难堪,还要让干爹在太后跟前难堪,这个檀韫,年纪不大,人可真够损的!”
江峡前两日还因着一桩案子让上头狠斥了一顿,正是心烦,又招来这么一桩麻烦,屋漏偏逢连夜雨,檀韫就是那龙王爷!
亲信缇骑站在厅中,说:“可檀监事把话说得漂亮,您若不照办,就是耽误人家的好意。”
“是了,再让陛下误会我办逆党不积极,这么大顶锅砸下来,不得把我膝盖都砸进地下三尺深?”江峡烦躁,“他妈的,兄弟斗法,我这个龟儿子遭殃!”
神仙打架,历来都是小鬼遭殃,缇骑无奈地叹气,“大人,檀监事锋芒正露,要不咱们改换门庭吧?”
“你当何掌印是檀掌印?他可不把檀韫当宝贝,有这位在,还轮不着檀韫一家独大。况且就是因着檀韫离陛下最近,才最容易集火,前朝后宫,忌惮他的多了,我就不信他能一直稳着,恁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江峡拍桌而起,“去缉事厂,接人!”
缇骑立刻点了一队人,风风火火地跟着江峡去缉事厂吃哑巴亏,结果刚出衙门,迎面站着个年轻长随,腰牌是“秦王世子府”。
又来一祖宗,江峡绽放笑容,停步道:“贵客啊,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我家爷有事想请江大人帮忙。”长随客气地作揖,“家里的小公子丢了,劳烦江大人帮忙找一找。”
江峡面色微变。
雍京皆知,秦王世子府的“小公子”不是世子的风流种,是世子养的一条玛瑙蛇!
他妈的,都逮着他薅是吧,他上哪儿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