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能想象出回家后峻凌将如何嫌弃我,搞不好会拿报纸一路铺到卫生间给我踩,戴着一次性手套把我扒光,直接捏着脏衣服扔到楼下。顺带提一句,嫌弃归嫌弃,脱我衣服是他的乐趣。他可能在心里偷偷脱过那身警服,虽然出于对我职业的尊敬,他坚决拒绝拿这个来玩。峻凌还乐意听我讲故事,我语文烂,但真实的冲击力本身已经足够,怎么讲都激动人心。可每个案子落到最后,惊心动魄之下大多是世事无常。05何医生14床又送走一条人命,家属签字放弃治疗,我们眼睁睁看着老人带着氧气管被推走,回家后大概只有天。没什么不正常的,医生也不支持全力救治。八十三岁,真花那么大代价救回来,也只是苟延残喘一两年。医院里的处理都很现实,如果是孩子,选择或许就不一样了。我不是指责什么,人有太多东西需要反复权衡,不在其中不能感同身受。多年前我的老师就说,牺牲家属长久的生活质量救治病人,不一定是最佳方案。只是年纪见长,私下感慨的事太多了。哪怕时日无多,时间也是时间、老人也是人啊。下午没活儿,我在沙发上撑着小桌板整理疑难病例,杨烁枕在我腿上睡觉。他们有够辛苦,蹲守了好几天才抓到人,半小时后我还要叫他起来写结案汇报。等我和他老了会怎么样?若无亲无故,就只能依靠彼此了吧。我几乎能清楚看见杨烁以后的样子。像他那样自律的,七八十了还牵着狗沿河边跑步。学校请他去讲座,他把学生们唬得一愣一愣,看他们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憧憬。逢年过节,他带过的徒弟会来看他,热热闹闹胡扯一通,散去后又只剩了我们两个。就是他肠胃不好,手腕子也有过伤。在这些发生之前,我希望等我父母到了需要我的时候,能安心接受我的照顾。他们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杨烁睡醒了,狗脑袋蹭着我的肚子醒了一会儿,问:“今天周五?”“对啊,你睡昏头啦……”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不行,这周羊羊过来。”他看了看表:“八点去接,还有六个小时呢。”“你报告呢?”“晚上写。”我被他搬走小桌板直接扛了起来,眼镜都掉了。天啊,好歹我也一米八多保护过女同事的,给我留点尊严行吗?“我要把你送宠物医院阉了!”不说还好,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完蛋。他狗脸皮愈发厚了,竟然拍我屁股:“先做完今天的再阉。”白白大他几岁,我真是没脸了。“土匪流氓。”“听起来好刺激哦!”狗爪子已经钻进来,去解压在他肩前硬邦邦的皮带扣了。06杨警官峻凌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我压在他身上,他说我重死了。“我可真是年纪大了,身体枯朽。”我摁住他来回捏了一通。还行嘛,毕竟是个外科医生,一天到晚站着不是坐着,瘦了点屁股不圆也挺紧实的。“没,还年轻,叫床可嫩了。”“下流。”他卷了全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起来,差点儿没缩进床里面去。我们的生活是不定的又是几乎是确定的。我都看得见,有一天这双漂亮的手会逐渐松弛,微卷的头发会花白稀疏,大概还会像他爸爸那样走路有点探脖子。不过何医生老了也是个文质彬彬的帅老头,端端正正站在讲台上作报告,比年轻时更加自信儒雅。晚上峻凌那边变成了水帘洞,楼上的水管爆了,折腾好半天不得不过来借宿。哄羊羊睡了以后,我们两个坐在客厅面对面赶工作,写到十二点。他合上电脑,看了我一会儿,试探性地说想把对面卖了,换新一点的小区,问我,可不可以和他住。他也可以留下来和我住,他补充道。大可不必这么谨慎嘛。对我来说,他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多少年的小区了,怎么更方便我当然清楚。我撑着下巴问他:“那房东大人怎么收租呀?”他勾过我的下巴凑得很近,鼻息落在我唇上:“肉偿吧。”这可是他先说的,我恨不得押一付三。当然我们没这么大胆,只是他陪我在沙发睡了一会儿。感谢老天羊羊没半夜出来找我要爸爸。第二天爬起来送羊羊上兴趣班,我当司机跟羊羊聊天,峻凌在副驾驶睡着了。停车时他半梦半醒拉了一下我的手,我看见他难得把戒指戴在了手上,挺漂亮。羊羊亲了他,又亲了我,喊“爸爸再见”。小丫头也不跟我再见,明明和我很亲。我捏着峻凌的脸皮:“爸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