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诚恳得,就差赌咒发誓,剖心以证了。不过杜威可不信,这个赌场里出去的,别说儿女,连爹娘都能卖了,区区嘴上的保证算得了什么?杜威眯起双眼,上下打量陈老头,似乎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陈老头吓得气也不敢出,提心吊胆地等着最后的宣判。杜威突然笑了,挥手示意道:“来,把大河兄弟扶起来,地上凉,怎么能就这么躺着呢?”陈老头不敢置信,直到真的被人扶起来了,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保证:“杜管事您放心,我一定马上还钱!”“既然大河兄弟都这么说了,我杜某人自然是信的,只是……”杜威停了一下。“只……只是什么?”陈老头咽了咽喉咙,又开始忐忑不安。杜威这才似笑非笑道:“只是杜某人的信任只有这一次,还希望大河兄弟不要辜负了。”“一定,一定。”陈老头不停鞠躬陪着笑脸,明明他才是站得高的那个,却感觉自己是在被俯视,不过他根本不敢有丝毫的不满。成功走出赌场的那一刹那,陈老头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死里逃生,重见天日,心里满是庆幸。不敢再耽搁,他急匆匆地跑向丰收村,去问买砖的人要剩下的尾款。赌场后头的房间里,杜威喊过来一个人,问道:“不是说他身上榨不出银子了吗?”“是这样,他三个女儿都卖了,媳妇儿也跑了,亲戚不管,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只剩下房子还值点钱,但没人买。”“本来再过半个月,他欠的银子利滚利就到数了,可以直接把房子收过来,到时候就算是县衙的人也挑不出错来,只是没想到他先找到人把房子卖了,是小人的错。”回话人低头毕恭毕敬地答,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如果陈老头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回话人正是介绍他和杜威认识,并且作保让杜威借钱给他的人。杜威敲了敲桌子,没有说话,回话人头垂得更低了,心中开始惴惴不安,然后听到杜管事说:“念在你以前都做得很好,这次又是初犯,罚一月薪钱就算了。”听到这里,回话人松了一口气。“等陈大河还了钱,想办法让他再欠一笔,然后把他赶出去。”杜威继续吩咐,“这次记得看好场子,榨不出钱财的,没还钱记得别放进来,为了再进赌场,他们总会自己想办法的……”“是!”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过了清晨那一阵,空气中的温度一点一点上升,错眼一看,似乎能见到空中翻滚的热浪,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集市上的热闹。摩肩接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买卖人,无一不是生活的气息。或许有人会觉得过于嘈杂,但对于李继来说,这不仅是生活的气息,更是生命的鲜活劲儿。在战场上,他见过太多的生命逝去,甚至很多是终结在他自己手下。——这样说并不意味着他后悔拿起枪刃取下敌人的首级,家国大义在上,又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他不会后悔自己为生存刺出的每一枪。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更加喜欢这样寻常的热闹了,喜欢到哪怕回乡这么久了,每次只要看见,依旧忍不住心生欢喜。李继牵着弟弟青松走在街上,为了配合弟弟的步伐,一双大长腿硬是迈出了小碎步,刚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放慢脚步了。两人路过卖糖葫芦的地方,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大人在,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小半截被戳进地里,立得很稳,旁边只有一个小男孩守着,看上去十分敦实,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正欢,看见李继停下,头也不抬地来了一句:“这位小哥,来一串吗?”揽客时机十分完美,如果不是头也没抬,嘴里吃着东西忙个不停,声音因此含糊不清的话。李继初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小男孩是在学大人讲话,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不……”他停下只是奇怪怎么只有一个小孩子守在这里,并不是想买东西。可无意间一低头,瞥见青松盯着对方的糖葫芦,神情似乎有些羡慕。话到嘴边顿时一转:“好啊,来一串,多少钱?”李继不爱吃糖,李青松知道这一点,那么糖葫芦很明显就是为他买的,一张小脸顿时写满了高兴,抬起头盯着草把左看右看,想着哪一根会比较好吃。看青松这么开心,李继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不喜欢这些零食小物,不代表青松也不喜欢,他只是不会主动提要求而已,以后多看看别的小孩子喜欢什么,也得给青松买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