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你那位姐妹——叫‘万漪’是吧,不就是你们俩起冲突,才叫我有所顾虑吗?谁知个中缘由会不会是因情生妒?毕竟柳大他年少英俊,那一份财势更是引人,自来都惹得无数俏佳人跃跃欲试地往上扑,姑娘有争胜之心,亦不足为怪。”“一条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就凭柳大看上万漪那丫头,他自个儿准定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我争谁,也犯不上争这么个鸡鸣狗盗的二世祖!”唐席出其不意地抛出“柳家大少”,就是要观察佛儿的反应;他看到她惊异、骇笑,看到她浓重的不屑,唯独没看出一点点心虚嘴硬。最后,他眼看她终于择定了落子之地;她走了又谨慎又顽固的一步。“三爷,该您了。”唐席撤回目光,扫量起棋盘上崭新的格局,“以我对姑娘的判断,你也不是这样眼皮子浅的俗妇。既如此,我们就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了。起初,我安插明泉挤掉你,”他敲棋,吃掉她一颗子,“就是为了派她接近九千岁,却不料横遭姑娘作梗——”“我猜,是不是三爷布下的这手棋被我给‘吃’了,”这一次佛儿想也不想,也干脆利落吃了他一颗子,“您就想,干脆把我变成您的‘子儿’得了?”唐席笑起来,“若姑娘早些显露这一份精明,不拿纯甜多情那一套傻把戏糊弄我,我也不至于敢拿你做垫脚石呀。”“三爷早打算好拿我做垫脚石,却还得我们掌班妈妈拿献金求着您让我上台,这才叫精明,小女子望尘莫及。”二人对视了一刻,由佛儿的眼神里,唐席看出她什么都猜到了:商大娘是他毒杀的,她自己在百花宴闹病,也是他叫人做的手脚。而他之所以控制了毒药的剂量,没直接送她上西天,也不是出于仁慈,只不过是因为接连两桩死亡会引人注意,毫无必要罢了。佛儿明知他是险些取她性命的凶手,却没有丝毫怨恨之情的发露,当她说他“精明”时,并不带讥讽,语调朴实无华得就像果农在评价这一树果子长得不错。唐席对她肃然起敬,他没向佛儿道歉,她不是需要道歉的那种女人。他满怀真诚的敬意赞美她道:“佛儿姑娘,你真是闺帷中隋何、陆贾[1]。”“什么‘随和’?我‘随和’吗?呵,谁叫您是万海会会长,我只是个小窑姐儿呢?咱俩要掉个个儿,权柄在我手里,我保险不随和。”唐席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摇摇手说:“我打交道的窑姐儿可多了去了,姑娘是最不随和的那一路。但我真喜欢你!”“是吗?可妈妈说,男人只喜欢蠢乎乎又爱笑的,他们不喜欢女人太聪明。”她第一次显出些孩子气来。他忍不住想教她,甚至带着些无耻的讨好。“男人也是人,大多数人都蠢得要命,蠢人自然受不了聪明人,物以类聚嘛。就好像你我这样的,也受不了蠢人哪,若不是怀有什么目的,谁耐烦装傻充愣跟他们耗时间!”佛儿在嘴角笑了一笑,她探究着对面那一双敏锐警醒的眼睛,又徐徐收敛了笑容,“三爷这话可真是高抬我了。”“话值什么?几点唾沫星子而已,我是要实实在在高抬姑娘。”唐席又摆开了一步棋,便令棋局显得愈发复杂难测,“不出一个月,我保你红遍九城,且不用你曲意迎人、屈己待客——当然了,若姑娘自己有看上眼的大客想拢到手,那全在你。”“我拿什么来回报三爷呢?”佛儿把手插进棋盒里搅动,暂时没决定走哪一步才好。唐席意味深长一笑,“我再和姑娘确认一遍,你对那位‘鸡鸣狗盗的二世祖’确实没兴趣吗?”佛儿猛一下举眸直迎道:“三爷的目标,是柳家?”唐席对这个小姑娘越来越满意了,他呵呵一笑道:“柳家的留门是老牌势力,在下的万海会则是后起之秀,如今我们两派在九千岁那里争宠,最终谁能取胜,就要看关键时刻谁能往九千岁耳边多送几个字。依我之见,姑娘或许有这份潜力。”唐席并没有欺骗佛儿,他和柳家的确在“争宠”,只不过这一场竞争,唯独赢家才有活路。佛儿带着些自嘲说:“三爷,您不也查到了吗?九千岁虽把白凤的屋子赏了我,却拿我也当白凤一般处理,远远撂开不理。您让我在九千岁耳边吹风,我可没有这份实力。”“你这么个小人儿,居然想利用九千岁,他当然不会对你多加理睬。但既然你已闯到了佛祖面前,万一有一天,他老人家突然想起你来呢?——我可不能冒这个风险。佛儿姑娘,哪怕你不帮我,但只你不去帮我的对家,我就承姑娘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