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无当然是没有宗门的。他在这个世上,地位超然,万千神佛都要向他躬身低头,无数得道升仙的仙人,更要朝他行三跪九叩之礼。他不需要开设宗门。这帮凡人听完倒是高兴得很,一点也不怀疑浊无在说大话,忙问:“那、那咱们宗门叫什么?”浊无垂眸看了一眼袖中藏着的小纸人。姑射山常年掩在云雾之间,便连他不愿被世人瞧见模样,也掩在一片云雾之后。你若何时归去了你的世界,又何时会归云中来呢?浊无敛了敛目光,随口道:“……叫归云门。”之后,浊无赐他们玉简、符咒、灵石,一挥袖,便凭空落下一座宫殿,就此在山上开门立派。荆酒酒艰难抬头,辨认不了上古的字文。但是符号他却认得。那门匾之上,印着的是归云门的符号。……原来这时候,浊无才做了归云门的祖师爷。他收了这样一行人来做徒子徒孙,为的是什么?此时,这帮凡人已经被惊得瞠目结舌了,他们震惊于浊无随手便能创神迹,于是纷纷跪地叩头,三呼“拜见师祖”。浊无垂眸,淡淡道:“我要你们写下门规手谕,传向后世。也许是百年后,也许是千年后,会有我的转世来到门中。归云门中见之,如见我。”等到星辰尽陨落,神庭崩塌,无一神灵存世那一日,他一样也要死的。可他突然不想死了。刚刚加入归云门的门人们,恭恭敬敬地应了浊无。然后浊无带着荆酒酒在这里住了下来。这一行人类并不知道浊无就是姑射山上至高的神灵,他们只当他是个修道有成的人。他们见识不够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衡量这位祖师爷的道行高深,想了想,便将其定义为了——距离飞升一步之遥的大能!并将之载入了宗门的手册。浊无待在这里,似乎比在姑射山时更要自在,荆酒酒偶尔能从他面上瞥见一点轻松之色,像是带着一点笑意?但荆酒酒却不觉得轻松。哪怕知道浊无就是千年前的白遇淮,但他也是更想要回到现实的。荆酒酒悄然叹了一口气,然后一骨碌,打了个滚儿,从桌子的这一头,滚到了浊无的眼皮子底下,顺势还抱住了浊无手里的笔。浊无没松手。只是从毫尖上抽下一小搓毛,揉紧,递给了荆酒酒。“你要写什么?”荆酒酒将那一点点的毫毛蘸了墨,拖拽着在纸上画。画什么呢?鬼。就那种圆圆脑袋歪歪扭扭屁股,幽灵一样的简笔画。荆酒酒一口气画了五个小鬼,然后才抬起头看着浊无:“懂了吗?”他已经想过了,如果他来到这里是因为那一面鉴往镜……这东西既然是地府的,现在地府还没有崩塌,那只要浊无带他去地府,就能再见到鉴往镜吧?浊无微微蹙起眉。显然没看懂。荆酒酒:“乌拉……”他试着吐了吐舌头,然后突然想起来,这纸人就没给做舌头。这下好了,连个吊死鬼的效果都做不出来了。荆酒酒只好又开始画简笔画,再配上几个简体字。这是鬼。这是奈何桥,这是孟婆,这是三米高的琰魔,这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最后是一面镜子。浊无眸光微动,没有出声。他捏住荆酒酒藏入了袖中,然后就起身去歇息了。荆酒酒被捂在袖子里,爬都爬不出来,只能顺着他的袖子干干脆脆往里爬,爬到他的肩上,再摸索到他的胸口……最后把浊无全身都爬遍了,也没能爬出去。荆酒酒:?他怕是要捂死我。浊无当然没有捂死荆酒酒,荆酒酒趴在他的肚皮上睡了一觉,等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归云门中了。浊无缓步向前,面前自然张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他跨入洞中,踩上了一条漆黑没有亮光,也好像望不见尽头的路。他从胸口处,将荆酒酒取出来,捧在掌中,低声道:“此处是地府。”其实不用浊无说,荆酒酒也已经察觉到了。这条路看起来很长。但浊无迈出去一步,荆酒酒就见到了一点光。等他定睛仔细再看,发现那点光,正是无数走在这条路上的鬼魂。浊无再迈一步,他们便到了一座城墙前。荆酒酒抬头艰难地望去,上书“酆都”。这两个字,倒是很好辨认的。也就是在此时,酆都内突然热闹了起来。小鬼口中发出了叽里咕噜的惊叫声,就连身后那些排着队的鬼魂,也都个个惊恐地哀叫了起来,如同见了什么大人物。就在此时,一声锣鸣,一行身材瘦长的白衣人,簇拥着中间那个更为瘦长的红衣人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