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倚在茶榻上,抬了抬眼皮:“请进来吧。”一眨眼的工夫,蕊夫人进宫也有半年了,侍君很用心,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她便早已宠冠六宫,故去的云妃已失色多时。蕊夫人走进寝殿见礼,皇后只恹恹地看着她,眼中依稀有几许厌恶。待得宫人们退出去,那份厌恶才消散,皇后笑一声,朝她招手:“坐吧。”蕊夫人也笑笑,坐去榻桌的另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伸手递给她:“喏。”皇后接过,闲闲地在手里把玩着:“谢督主借着你的手给我送药倒简单了不少,我从前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蕊夫人嗤地笑了声:“瞧你说的,谢督主在宫里手眼通天,哪里就少我一个送药的呢?”皇后不予置评,沉默了须臾:“云妃这事……”她顿声,安静两息:“你说谢督主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蕊夫人耸肩,“我也不想那么多。谁能让我好好活着,我就听谁的。他,既能让我好好活着,又能让咱们九五之尊不痛快,我自是要死心塌地地帮他。”皇后看看她:“没留下什么把柄吧?”“西厂的秘药,能留下什么把柄?”蕊夫人轻松地摇摇头,目光一转落在皇后面上,便注意到了她侧颊的新伤,“倒是你……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可日子都这么久了,你何苦一直与陛下强争?不如忍一忍,只当是待自己好些。”皇后低下头,没说话。“你看看我,当初闹成那个样子,险些牵累得夫家都没命,如今肯服个软,总归也还过得尚可;你再看看温家小姐,委身在谢督主身边,那不也挺逍遥自在的?”皇后听到后一句,忽地笑了。蕊夫人若拿自己的处境劝她,尚还有三分说服力,能让她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拿温家姑娘来作例,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蕊夫人能有如今的日子,是因为能委曲求全。温氏能活得好,却是因为谢无根本就不是皇帝这样的混账。皇后品着个中分别,只能说:“我爹娘都被他逼死了,比不得你。咱们各自安好吧,且先这么熬着。”“那你可得活下去。”蕊夫人担忧地看着她,银牙一咬,“来日若有机会能送他上西天,咱们便算熬出头了!”“我知道。”皇后点头。她与蕊夫人敢盼这样的事,并非异想天开,也不是她们胆大包天。而是她们觉得,谢无应是有什么打算。究竟有什么打算,谢无并不肯与她们多说,她们问也问不出,只是仍能品出那必是一盘大棋。——否则,谢无何苦让那些孩子都生不下来呢?又何必要她们做出一场后妃反目的戏,让阖宫都觉得她们翻了脸?皇后从觉察这些起,就在盼着,盼着皇帝驾崩,最好是惨死。若有机会,她甚至想亲手给他一刀,哪怕搭上自己的命她都愿意。大赦“大赦天下?!”温疏眉惊闻这个消息时是个清早。她原本头还蒙着,闻言嚯地从床上坐起来,神思一片清明。冬月里天亮得晚,谢无无事时便也会睡个懒觉,闻声略微抬了下眼皮,便用被子蒙着头,继续睡了。阿井立在床边禀道:“是,陛下旨意,大赦天下,还……还赐了您父亲爵位,为靖国公,不日就要回京了。”好半晌,温疏眉都是蒙的。一切来得太快,就如当年天下易主一般突然而然、毫无征兆,她一时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阿井退出去之后,她仍愣了半天。谢无蒙在被子里,睁着眼,心中五味杂陈。即便隔着被子,即便她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他都感受得到她的喜悦。可他要失去她了。他因而不想说话,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想这样待着。可偏偏她不肯,不多时,他就感觉到她的小手伸过来,拽一拽他的被子:“督主……督主你听见了吗?我爹娘要回来啦!”谢无闷闷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京里。”她噙着笑,好似在自言自语,“若腊月能进京,就能一起过年了吧。”顿了顿又说:“我都有五年没见过爹娘了,信都没能写上一封……”他一语不发地听着,身边忽而一沉,是她放松地躺回了枕上。不多时,她就又坐起来:“我要先为爹娘置办些东西才好。否则即便赐了爵位,有户部打理着,也办不到那么细的!”她显是太过兴奋,脑子里一出出地想起了各样主意。说及此处便要下床,口中还在说:“要先写个单子……”谢无沉息,一把揭开被子,也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