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无名酒馆,看着那个拿着长勺泼辣调笑肆意人生的姑娘,不禁莞尔。还好,还好你已经跳出了这因果之外,不必再受这轮回之苦。孟婆也看到了方凝,一瞬间有些呆愣,却在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以后飞扑上来,在酒馆喝酒的小鬼也争先恐后的来阻止她。她一一化开。运起法门,将她千余年前尚未完成的事完成。方凝不畏惧生,也不怕死,可她真的已经很累了。她在一日,他们之间的纠缠便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日,届时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她倦了,也累了。就让这些因果在她这里戛然而止,不必伤害他人。我们就到这里吧,芈树。她眷恋的冲着刑狱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赶来的挽灯。夫人,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青儿不争气,最后只能辜负你了。没人能阻止一心求死的人。她的魂灵碎成一片一片,泛着青色的光。方凝消失了。芈树在无名酒馆要了好几坛酒,孟婆拦也拦不住。“你不是想听我和她的故事吗?今日我便讲与你听。多一个人记得她,也好。”孟婆知道,芈树迟迟不讲他和苏尧的故事,是因为总对他们的结局不满意,于是总想等自己谱写出一个满意的结局了再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世人,而现在,芈树愿意将他们的故事说出来,也是因为这一切已经注定。“你知道吗?这十世其实一直是我抓着苏尧不放,她从未应承过我什么,是我单方面的执着于她。我总说世道无常,不愿意苏尧在没有我的时代里受苦,但是只有我知道,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事实上,不是苏尧不能离开我,而是芈树不能失去苏尧。遇见她之前,我只是一个混账,见惯了流血,一颗心也变得麻木不仁,对生命并未有半点敬畏之心,得过且过了很多年,活得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可我遇到苏尧了。苏尧那么好,就像一束光一样,她叫我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我怎么会舍得这世间的尘埃沾染她半点?我只愿她每一世都得平安喜乐福寿绵延,叫她身上的光能够一直照在我们这些生活在阴沟里的蝼蚁身上。若不是因为苏尧,我巴不得和这颠倒黑白的世道同归于尽。若不是因着世上有她,若不是她想要看这山河万里,千秋盛世,我才懒得为纪国、为她的子民抛头颅洒热血。左右都是要赴黄泉的,这人间如何又与我何干?鬼知道能看这人间多久?没准一觉醒来我和这人间全都覆灭——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满身酒气不也是一天,我甚至觉得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地狱才是我的归宿。”“从未见过光亮就不会徒生奢望,见过光的样子又怎么舍得再回到阴暗的角落里去?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就要在永无休止的杀戮和仇恨中腐烂发臭了,可是苏尧就这样出现了,她身上有我从没有见到过的光,有不管轮回多少世都期盼着未来和希望的一颗心,她叫我只想回到温暖的人间去。我就想啊,没准呢,没准这个人间真能在千千万万个苏尧的努力下真能变得叫人充满期待,于是啊,我就心甘情愿的跟着她,跟着她回到她热爱的人间去。她做到了,她带我找到了回人间的路,给很多像我一样迷失了方向的人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她叫我觉得人间值得了,然后自己转头回了地狱。”“你说苏尧得有多狠啊?我,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光了——”孟婆的心揪成一团,她多想说一句,不,你还有光,你还有我——可是她不能,她不是苏尧,不是能带给芈树力量的苏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芈树喝酒。“不醉不归。”男人愣了一下,也道:“不醉不归。”孟婆将这痴缠了千年的情缘一一诉给挽灯听。挽灯抬手抚上孟婆的脸:“说故事就说故事,怎么说书人还把自己给说哭了。”孟婆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他们的故事我知道了,故事再动人也只是故事,可是郝春妮、傅然、叶俊、宋冀他们的命也是命,他们的债也要偿,若是这些事情都是芈树做的,我不会因为他曾经有多痴情就对他网开一面,从他将自己的手伸向无辜人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和他得站在两个对立面。只要确定是他,我依然会严惩不贷,你——”孟婆眼里的那滴泪又滑了下来。“我不会阻止你的。”孟婆轻声说。“好姑娘。”挽灯看着孟婆佯装无事的笑容,心又软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