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闲上天台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纤瘦的少年单薄的脊背靠在墙边,清澈的桃花眼茫然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带了点湿润的意味,仿佛泫然欲泣,鼻头因为冷风而带了一点可怜的微红,脸颊却比冬日的雪还要白几分。他微顿了顿,心尖忽然沉沉揪起,平静的心弦仿佛被砂石拨动,他默不作声走到何倦身边,对方很快注意到他,眼底带了几分警惕看过来。原本情绪有些沉重的傅闲,又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警惕连威胁力都没有,那双眼睛因此而瞪地圆溜溜的,反而让人生出恶劣的、想要进一步欺负的情绪。难得逃课竟然被撞见,何倦心底有些尴尬,他避开傅闲的目光,假装无事发生,想要绕过他回教室上课。没想到靠墙站久了,竟然有些僵硬,忽然站起来没有站稳,险些摔倒。被傅闲扶住后何倦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课果然是会有报应的。他的腰此刻被傅闲一只手沉稳撑住,他能十分清晰感受到对方贴地极近的腰腹紧绷坚硬如石一般,扶着他的手臂肌肉也微微紧绷出弧线。看上去仿佛在忍耐什么一样。何倦自认为想明白了,或许是两人的身体接触让对方不太能忍受,他稍微用力想要退出去,没想到对方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他没退出去。何倦沉默了两秒,他一直知道两人体力有很大差别,但这样鲜明的对比还是让他心底生出了一点恼怒,语气也不可避免的带出来了:“手松开。”傅闲垂眸,手下的触感让他心底生出些惊异的情绪,那看上去十分单薄到只剩骨头的肩膀,摸上去却十分软。他生命中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人,娇气柔软的要命,但是却会将他一路从学校带到诊所,会在深秋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人。分明自己都脆弱到一碰就碎了,却有着纯粹的勇气和善良。这是他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拥有的特质。但是傅闲太清楚,这样的纯粹对黑暗中的人多有吸引力。他不由想到那封情书,想到关时景的眼神,想到周围人偶尔的窥伺和小心靠近,手不自觉紧了紧。何倦感觉立刻感觉肩膀有浅浅的痛意传来,他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毫不犹豫低头对着眼前的手腕咬了一口,对方立刻松了力气。他连忙后退两步,毕竟咬了人,他还是有些心虚的,于是抬头看了眼对方的表情,却没有看到预期的怒气。傅闲僵硬地低头,就在方才,冰凉柔嫩的唇瓣迅速贴近手背,或许是被惹急了,细白的牙齿深深陷入手背的肉中,麻麻痒痒的感觉裹挟着痛意,让他浑身都紧绷起来。他下意识屏气凝神,但心脏剧烈的响声却仿佛在耳边一般。他又克制不住想去看何倦,下一刻,方才的热意被完全浇熄,冰冷的双眸也带上了无措:“抱歉,是我的不对,不要哭了……”何倦有些茫然的抬手,才发觉自己脸上冰凉的水珠不是因为下雨了,而是从眼眶中滚落的。他有些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想起自己前世的时候其实有这个毛病,就是生病的时候格外不能忍痛,这种不能忍痛不是心理的,而是生理上的,很多时候他哪怕不小心被书砸了一下,心里觉得没什么,眼眶就会跟着红,好像非常娇气的样子。这对何倦来说是非常丢脸的事情,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何倦努力保持身体健康,成年之后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这具身体,和前世的他那么像吗?何倦想到他今早照镜子时看见的那张,和前世自己愈发相似的脸,心底带上了一点疑惑。傅闲看见泪珠一颗颗从眼眶落下,心底也好像被针细细密密的戳刺。他抿着唇,瞳孔紧缩追随何倦,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情绪,声线压低:“是肩膀痛吗?”露出这样一面,何倦感觉十分丢脸,已经不想再继续待在天台,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最重要的是离傅闲远一些。当下他摇了摇头,感觉眼泪已经有停止的现象,心底松了口气,侧头避开傅闲的目光,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他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没什么事,我去上课了。”说完他也没去看傅闲的表情,匆匆转身离开。铁门随着风砰地关上,傅闲在原地站了几秒,何倦或许不知道,他方才浓密的睫毛尖还坠着细密的水珠,鼻尖微微泛红,却抿着唇角撑起面无表情的模样,简直就像委屈又生气,还要咪呜着向人展示粉嫩肉垫上的尖尖指甲的幼猫。傅闲手腕被咬的地方剧烈地灼热起来,血管的血液却仿佛在天台的冷风中被热水沸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