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煜的表情一变再变,最终阴晴不定地僵在原地。林西言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他难不成以为我是要以此来威胁他什么吗?还是说他因为某种身份,所以对建立别的亲密关系感到抗拒?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西言。”陆时煜叫了他一声,压着声音说:“别低头,看着我。”林西言却充耳不闻,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态,一动不动。陆时煜:“……”又来了是吗?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很早就发现,林西言非常不活泼,一开始他以为这种不活泼是因为林西言年纪小又内向的缘故,但后来发现并不全是这样,他的确胆子小,但是不至于不活泼到这种程度。林西言常常会突然走神——并且不单纯是周遭的一切都不讨他喜欢的那种走神,更像是某种不明原因的精神不济,他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混入某种其实格格不入的场景里。非常明显的表现是,他总是会反应很迟钝。这种迟钝的界限很微妙,像是误入某个陌生环境还未适应的笨拙,但是不仔细看却看不出来,他始终表现得很正常,看起来只是说话语速慢一些。现在,这种迟钝好像忽然间被放大了。林西言隔了好久,才抬头,看向陆时煜。陆时煜往常并不爱穿黑色的西装,也不会给人压迫感,他更多的时候是闲适、舒心的,整个人都非常温柔和温暖。这是一种让林西言很安心并且喜欢的特质,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过。但现在,陆时煜却变得非常冷硬,连眼神都跟从前不一样。林西言虽然还是看着他,但并不敢轻举妄动。他这样子,活像是陆时煜突然变成了什么大魔头。陆时煜观察着他的反应,直到发现对方竟然一点点、细微地往后挪动了一下,并且还试图继续这种以为别人发现不了的挪动时,他实在忍不住了。陆时煜哭笑不得地把人拎了回来,还警告他:“坐好。”林西言看起来好像有些丧气,表情有细微的松动。不是吧,他是真的在躲我吗?陆时煜借着黑西装立起来的气势似乎一瞬间就落了下去,只剩下一点点茫然和非常多的妥协。他在林西言当着他的面落荒而逃后的这么长的时间里,积累的所有近乎被拒绝的哀怒在这一瞬间里好像都消散不见了。他总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毕竟对方看起来是随随便便就会被吓哭的样子。陆时煜给自己找借口:“你说话声音太轻,我听不见。”林西言:“?”我没说话呀。这个念头在林西言脑中一闪而过,又听陆时煜问他:“去哪里了?”林西言不知道,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他从来不问也不关心陆明远要他去哪里,反正司机也只听陆明远又不会听他的。陆时煜又问他:“好玩吗?”林西言还是摇头。何止不好玩,他连回想一下都觉得难受,像无时无刻不被人掐着脖子,一旦他让人不顺心,就会遭到严厉的惩罚。他的心口悬着一把剑,仿佛随时都要落下。聊不起来。陆时煜似是无奈又叹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林西言实在说不出。他抬眸看向陆时煜,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了,欲语还休地诉着委屈。这个人怎么这么会撒娇?他都这样了我能把他怎么办?不知道自己在撒娇的林西言,记得陆明远对他的警告,勉强打起精神来说:“陆董,在楼下。”陆时煜:“所以,你在赶我走?”林西言想了片刻,才说:“不是……”话说了半截,又改口:“你走吧,我不想吃馄饨了。”这都哪儿跟哪?他是把我当厨子了吗?“那就不吃……”陆时煜顺嘴哄了半句,又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了难以置信的猜测,却能够合理地解释林西言的反常。他声音冷肃地问:“林西言,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如果早有人这么问他,或许他也不必像影子追着光,不断渴求着那一点微末的光暖。林西言一直在等一个求救的机会,但现在机会来了,却来得太晚了。他在一天又一天的折磨里被吓破了胆,麻痹似的催眠自己,这样也很好。天没有这么黑,有一点点光,他就可以好好生活下去。林西言露出惨淡的笑:“没有呀,怎么会呢?”陆时煜看着他。他也看着陆时煜。气氛一点点因为沉默而变得奇怪。僵持几分钟之后,陆时煜终于没有了办法,在林西言这里好像再多的耐心也不够他用,只好把这个话头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