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直接俯首。落下来的吻,夹杂怒气,如雪原的风,又冷,又凛冽,一丝余地也不留。仇薄灯纤长的手指,下意识揪住了一缕缕狼毛的皮毛。有点害怕。——他其实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伤……在森林里,近百名青铜苍狼面具的部族将箭搭上弓弦,他们诡异的面具、可怖的狼嚎至今仍随百箭齐发的风声,一起残留在仇薄灯脑海中。在那种情况下,图勒巫师将他完好无损地带了出来。图贡长刀与头狼武士正面相抗时,仇薄灯就在图勒巫师怀里。杀机席卷的一瞬间。躲在巫师怀里的仇薄灯,几乎以为自己肯定会被一道儿震碎了。没有。图勒巫师单手持刀,横肘,硬生生挡下了所有反震的力量。仇薄灯清晰地听到金属与金属碰撞的恐怖刮磨声——那一瞬间,图勒巫师承受的恐怖负荷,绝对不会比正面抗下攻城锥的撞击来得小。斗篷被巨大的风,压得猛地一下拍在身上。金属领扣一下撞在肩骨上,磕得生疼,除了这个,他再没有承受到任何伤害。与之相对的,是一泼粘稠滚烫的鲜血,直接泼到斗篷面。仇薄灯不知道那是头狼的血。还是……带他回来的一路上,图勒巫师死死地抱住他,指节强硬,斗篷的血腥弥漫。落进毡毯时,借着铜盆的火光。图勒巫师的眉骨、颧骨、乃至指骨,都带着还没擦拭的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看起来分外可怕。但对方不跟他说话。算起来,这应该是巫师第二次救他了。仇薄灯有点不安,又有点委屈。……如果、如果不是这家伙非要那什么……他也不至于一个人逃跑啊!哪里会遇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又是遇到私贩商人,又是被苍狼部族追杀的。可对方的怒气好可怕。仇薄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被【吻】得几乎窒息。漂亮的眼眸雾濛濛的,连眼尾泛起了一层嫣红,仿佛有谁把胭脂在那儿晕开了。【审核哥哥姐姐,只是吻,只吻,亲他的唇,这样子而已,求求惹,没有任何脖子以下。请明鉴啊。】冷结在图勒巫师身上的鲜血,进到温暖的屋子里后,逐渐融化。嘀嗒。一滴血自他鹰翼般的眉骨落下,滴到仇薄灯的眼尾。仇薄灯几乎是立刻就溢出了眼泪——任谁眼皮边滴到一滴血,都不会好受。泪水冲开血滴,一些晕染开,一些顺着他白玉般的脸庞往下滑。……血!血!他难受得几乎要哭了。图勒巫师松开他,带着刀茧的指腹按上眼尾,将它擦掉,不算轻柔。仇薄灯从中捕捉到了什么。“我、我我……我摔到了!”他急急地抓住那一线机会。只是……仙门第一世家对小少爷的溺爱毫无底线,他要星星,就把太阳和月亮一块儿摘下来。他压根就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费尽心机,才能从别人那里诓骗到一星半点的甜头。他就是泡蜜罐里长大的。他根本就没说过谎。“我疼。”他不安极了,紧张得眼睫毛不住颤抖,“我、我摔到了,磕到树根上了……那树太硬了……”小少爷说谎的水平烂到家了。笨拙得一目了然。图勒巫师一言不发。却松开仇薄灯的手腕,起身去拿药。仇薄灯恨不得自己真的摔伤了!可偏生刚摔的那几下,都有厚厚的积雪和落叶垫着,哪来的伤啊?……他一伸手,胡乱去一边的斗篷……手指指尖刚刚碰到厚实的绒布,连抓都没来得及,就被扣住了。火光照在图勒巫师脸上,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肤色,眉骨与颧骨处的血。他冷厉的怒气形如实质。又薄又冷的唇线扯得笔直。说谎……一而再,再而三。火光印进银灰的眼眸。…………冬牧队伍驻扎的露营地。等待首巫和其他勇士回来的图勒族人们,正在给新晋捕获的羚羊和驯鹿打上标记——以此说明,这些羊群和鹿群从此属于图勒。一头冒冒失失逃跑的羊羔被寻了回来。它站在羊圈里,睁着眼睛,看牧人们烧红铜烙铁……按古老的习惯,牧民们会往逃跑的牛羊身上重复烫下一个又一个新的烙印……尽往最深最敏感最疼的地方儿烙印,非叫它从此以后,就连看到红日都要战栗匍匐不可。不过,有几头雪山绵羊,倒不是他们这次冬牧的收获。那是他们的首巫大人,专门为漂亮少爷寻来的。中原来的小少爷挑剔。图勒人日常喝的牛羊奶,他一口下去,再好都能吐个干干净净。部族的勇士就没见过他这么娇气的,最后还是他们的首巫大人找到刚下第一次崽的雪山绵羊,专门取那没有沾过腥的新羊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