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不说话了。要卖肯定还是能卖到的。这麽说来,阿瑶其实也不是那麽无情。哎,就是这死丫头主意太大,连他都敢忤逆!
张婆子见他不说话,估计是想要个台阶,马上打开房门把站在堂屋的孙女叫进屋,声音严厉,“你跟你爷好好说话。下次再这麽气你爷,我大耳刮子抽死你!”
嘴里骂得狠,却还不忘沖阿瑶使眼色。
张希瑶当即就明白阿奶这是劝住阿爷了。她心下也松了口气,跨步走了进去。
张希瑶进了屋,张老头故意背着身,不看孙女。像是在跟人赌气。
张希瑶坐到床边,背对着他,自顾自说道歉,“阿爷,我说话太急了。对不起。我这些天一直憋着一口气。所以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你要骂就骂吧。”
张老头气得火冒三丈,腾地坐起来,被她气笑了,“你这是给我道歉?!”
这是还想再气他一回吧?
张希瑶像是被他吓住一般,当即就站起来,双手垂在两侧,头低着,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张老头见她乖觉,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心里到底舒服一些,声音也软和多了,“听你阿奶说,你将来要招赘?”
张希瑶微怔,阿奶告诉阿爷了?她点了点头。
“为什麽想招赘?”张老头想知道孙女的真实想法。他总觉得孙女想招赘不仅仅是想尽孝,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张希瑶抿了抿唇,嗫嚅好半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暂时还死不了。你说吧。再难听的话,我刚刚也领教过了。”张老头语气依旧不善。
张婆子也跟着一块劝,“是啊,阿瑶,你阿爷打小就疼你。咱们张家的孙女就属你最享福。”
这的确是真的。张家四个孙女。包括出嫁的春花,夏花和秋花每个人都会干活。只有张希瑶从小到大养得像个娇小姐。以前跟着爹娘在县城,平时只在屋里写写字。时不时会跟着母亲下竈房。
在农家下竈房这活计就跟休息没什麽两样。真正辛苦的是地里的活计。
张希瑶似是被他们劝动了,也没什麽好隐瞒的,或者说她早就想告诉他们她的真实想法。这样她才能得到张家男丁同等待遇。
她直直看着张老头,眼神坚毅,说出的话也是铿锵有力,“我不想嫁人。嫁了人,我冒着生育危险生下的孩子,孩子还不跟我姓,我太亏了。还有公婆在头上压着。今天我跟阿爷说的这些话,我知道是大逆不道,忤逆长辈。阿爷疼我,不会治我的罪。二伯再生气,也只是瞪我一眼。可要是我嫁了人,他们会用家法,罚我跪祠堂,磨我的性子,打压我,直到我屈服为止。嫁了人,我就得伺候夫家一家老小。在家招赘,我就可以当家做主,我说了算。嫁了人,我挣的钱,只是名义上是属于我的,但是我没有花它的权利。就拿阿奶举例,她已经算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可她敢给自己买一身新衣服吗?不可能!只要你不同意,她就不敢花。可是阿爷,你想买衣服,家里人无人敢反对。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在现代社会就是职业女性,她享受自己当家作主的快乐。到了古代,她没办法反抗整个朝代,但她可以利用机会得到其他男性同等待遇。
张老头以前从来没有在孙女身上关注太多,他一直以为阿瑶是个很文静很乖巧的姑娘,这会儿听她说话条理清晰,比老三还通透,眼里带了几分赞赏,但面上却不显,只问她,“要是你招赘的男人不靠谱怎麽办?”
“休了便是!”张希瑶上辈子谈过许多段恋爱,什麽样的男人她都尝过,对情情爱爱早就不放在心上。男人哪有搞钱来得香。
张老头拍了下大腿,“你想享受男人的权利,就得有胆量面对流言蜚语,你想好了吗?”
“阿爷!在后院,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照样不少。她们争的是男人的关注,生死皆掌握在别人手里。我在前面争的是钱,钱可不会背叛我!”张希瑶早就想过自己这条路难走。可是入了后院,一辈子自由就没了。嫁进农家过苦日子,那她更难忍受。
张老头扶起她胳膊,示意她坐下。
张希瑶坐到板凳上,张老头叹了口气,“你性子要强,真嫁到别家,那是跟人家结仇呢。罢了,你不想嫁就不嫁吧。”
张希瑶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多谢阿爷!”
张老头重重哼了一声,显然还在生气。
张希瑶立刻狗腿地给他捶腿,小嘴像是抹了蜜,“阿爷,我知道你心胸宽广,所以才跟您实话实说。我觉得你也别把钱把得太紧。您都这个年纪了,还能管一辈子?还不如让大伯二伯也学会当家。将来他们才能独当一面。”
张老头又不高兴了,“你自己想当家作主,我就不说你了。你现在还想撺掇着分家?”
张希瑶手上动作不停,“哪能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只是觉得咱们家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张老头听不明白,“什麽意思?”
“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给科举让道。咱们家既要培养科举人才,也要培养管家人才。像二伯擅长做生意,那就让他多赚点钱。只要咱们家有源源不断的钱,你还怕供不出一个秀才?”张希瑶觉得老头子做事一根筋。这点不好,得改。当然也不怪他,阿爷一辈子都是农民,农民靠天吃饭,不敢冒险做生意。
张婆子觉得阿瑶说得对,“老三没了,你差点就跟着一块走了。把我吓得不轻。大郎二郎还有几年就能娶媳妇!现在读书也晚了,只有三郎四郎正当年纪。还不知他们能不能读出个名堂,我看还是做两手準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