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兴许,便是林昌邑的打算。他不论做何事,手上总是干净的。落在整个人江城的人眼里,他还是那个慈善的林掌柜。躺下后,林卿卿掠过窗子看见外面闪烁的红光。这一夜,不会有人来。昨夜月折前来,已然同她说过,也是让她放宽心。这婚嫁一路随行,皆有他们三辰宫的人,定会护着她周全。林卿卿辗转难眠,倒不是担心此事。而是冒这一场大险,没能先见着陆安之一面,心下总是遗憾,空落落的似缺了什么。譬如一声谢谢,未来得及说,譬如那册子上他的画像,没机会给他看。罢了,若她真生了意外,月折约摸会来收敛她的遗物,这一次,也不算白活。次日。林卿卿早早便被莺花叫醒,大红嫁衣着身,凤冠压头,连同耳饰也是娇艳欲滴的红。口脂抹在唇上时,林卿卿生平头一次在自己脸上看见艳色。那是女子独有的妩媚。莺花在一侧避过年长的管事,亦是小声道:“小姐往后就该如此装扮,从前也太素净了。”林卿卿抿唇笑了笑,尖锐的发簪被她握在手心,只等着吉时出门。迎亲的队伍很快来了,林卿卿由着莺花扶着起身,身子没来由虚晃了下,那管事赶忙笑道:“小姐定是太欢喜了,可得稳一稳,新郎这便到了。”红盖头遮面,也挡住了她的视线。不知过了多久,林卿卿只听得外头吵吵嚷嚷,全是喜庆的声音。流程一道道走过,终于将她送到林宅门前。待一步步下了台阶,应就是红色的八抬大轿。林卿卿捏紧了手上的红绸,知晓另一端便在江玉笙的手上。他带着她从前厅走到门外,林卿卿一颗心起伏的愈是剧烈。她太慌张,因而莫名生出想逃的念头。不知是想避开这一桩没有她半点意愿的婚事,还是避开死亡。她还没见过陆安之,太不舍。且这不舍的念头随着步步前行,几乎淹没了她。泪水忽然顺着眼眶汹涌而出,些许泪滴,还砸在她的手上。闻说轿帘应是媒人来掀,不知为何眼前竟掠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林卿卿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觉得那是男子的手。他掀了轿帘便来扶她,林卿卿下意识就是躲开,偏又因着情绪不稳身子也慢了一步,被人稳稳地拖住手腕。“别怕。”低沉又熟稔的嗓音蓦地入耳,林卿卿整个人险些僵住。母亲是陆安之的声音。若非还存了一丝清醒,她险些要当下扯下盖头,看一眼来人。待上了轿,一侧的帷幔随着轿夫的行走不停地掀起一个小口。林卿卿小心撩起盖头,掀起窗帷一角。只可惜,新郎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她只能瞧见那马尾晃悠,看不见人。林卿卿在唇边反复咂摸着那句“别怕”,她没有听错,就是陆安之。可他怎么回来了?又怎么代替江玉笙来迎亲?莫非是易容?然她终是什么都看不见,在满腔欢喜过后,便又有些担忧。这一次婚事,她做了将死的决心,毕竟若是没有这场盛大的婚事,便永不能知道林昌邑在谋划什么。但若是陆安之也在其中,她想着陆安之能保护她,又怕他因她出事。林卿卿想起先前月折所说,自林宅至毅王府,一路皆是开平大道,但开平大道也有大道的不同。在靠近毅王府的最后一条长街,有一个拐角,那处商铺最少,也是最适宜动手的时机。林卿卿在轿中,早扯下了盖头,她时不时小心撩一下轿帘确认行到了哪处。在将近那拐角时,愈是握紧了手中发簪。起初,是马蹄扬起,她的轿子重重落地。林卿卿听得外面已有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在轿内迅速脱了最外层的束缚,连带着凤冠也一手取下。然待她掀开轿帘,意欲向着那一袭大红衣裳的男子走去,却已是满眼混乱。入目似乎不止一拨人,一队是迎亲随行,逃走的是毅王府上寻常家丁,留下的便是三辰宫人。一队是黑衣蒙面,各个手执长剑,一眼便知训练有素。还有一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江湖草莽,握着大刀,看着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林卿卿不及多想,在那新郎转身的当下,终于看见他的脸。那确是江玉笙的模样,可那般神情,又不似江玉笙。林卿卿愈是确信,那是易容了的陆安之。她提步便要向陆安之走去,可他似乎正被缠住,一时不得脱身。林卿卿索性收了簪子,从地上躺着人的手里随手拎了把剑,结果这腰身不曾弯下,却有一人忽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衣角,紧接着握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