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大人捉住,双双放在烈日刑场下暴晒,后背被火焰荆棘刷得血印子一道一道的,他们立在那里不告饶,不挪地,每次都是大人先妥协,把他们拖回家。是啊,我怕什么,晏莫沧这个恶人不是也在这里?晏莫沧把匣子里的东西小心地拿起来捧在手上,满目痴迷地看了又看,对晏三白说:“此乃鷇印,不枉费我哺之以五气,喂之以百鬼,总算催地印开。”这是一方漆黑的宝印,乍看之下毫无杀意,甚至有些宽厚慈祥,像上苍一只目光深邃的,明察秋毫的黑色眼睛。晏三白看看印,再看看晏莫沧,他的眸光粲粲如星火。“闻言吾家先辈为铸此印,万年赤堇山,山破而出玉;亿载若耶江干涸而出焰。铸印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吾家举千年之数,十代子孙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数千载,此印方成。印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先祖力尽神竭而亡。”晏莫沧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一道秘密的光追在他头顶,仿佛他也回到了鷇印铸造的年岁里。“此印孽力极大,附于兵械上,器趋大成,其威更可打破天道生死轮回,引魂而生。而后天帝认为此印冒犯天机,有违天理,下令毁之,熟料此印铸造之时甚伤阴鸷,众神合力且只毁之一半,另一半便封于鳩藏,便是如今此印。”晏三白懵懵懂懂,心中滋起了一层绒毛般的忧虑。晏莫沧引鬼煨印,要是事发获罪,也是自作自受,他既然这么做,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要是拖累整个家族,也是他这个郎主自愿的,天锻兵番的名头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手里的一斤铁基。晏三白脑子乱作一团,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好不容易换好了表情,“你那绑鸡的绳子,捆不住这大头象,这个印凶得很,还是快快把它丢出去。”“炼器之人,岂能被器所御。縠者,鸟子也,欲出带壳,曰縠。指纯真之物,没有偏执,没有是非,近乎大道也,器械好坏且只看人心罢了。”晏莫沧不屑又笃定,他的语气仿佛一把直戳戳的剑,自身就是说服力本身,“你我太弱小,即便用尽机巧,亦无法再复天锻兵番此生辉煌。惟愿借此印一窥天锻旧日风采,不负今生背负之坠天火焰纹章。”赤手空拳的人依靠兵械可以取得胜利,刀耕火种得以发展到春犁引水,离不开器械。再弱小的人也可以依靠器械,去达到极限的边界,而个人的力量与意志本身才是这一切的源头,这晏莫沧感到脸红心跳。晏三白看着他,他双眼中很有内容,就是这个内容,让晏三白不认识他了,他们在一个屋檐下,晏三白却觉得这个人是这样的陌生。该死的天锻兵番,给了他血肉,怕也要困顿他一生。御器之人,终究被器所御。鹿野台,顶天立地,高曰万丈。一翡一丹立于台上,身影猎猎。无数天兵天将披甲执刃在前,为首的仙君开口怒斥:“罪仙晏氏,胆大包天,炼制邪印,屠戮仙君,还不速速交出鷇印,纳命谢罪。”晏三白莫名其妙心绪不宁。吃再多莲子也不管用。很快他找到平息躁郁的方法。酆都的雪地上血迹点点,晏三白张口喘出阵阵白气,他的双手有些发抖。面前的男子紫铢衣庄重,雪花袍不染,他单膝跪地,攒眉喘息,额头威严浑厚的夔龙纹逐渐褪去。雪地里,一只长剑支撑着他的身体,以透过胸口的方式他艰难转首,身后数十袍泽魂灵,这些都是椒阳殿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愤然回首之下,目光中依然是充沛的锋锐,像一支长碇枪,誓要把眼前的人深深贯穿。为了平息躁郁,晏三白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截杀仙君!不管他们能不能调查得出来,与其承受风险,不如一早就扼杀风险。鷇印果然厉害,仙君神力在其威压之下也讨不了好。不枉费他在晏莫沧眼皮子底下把它偷出来。只待最后一击,取了眼前这名男子的性命,再毁尸灭迹。缦胡缨已经举起,黑雾团团雀跃着,像嗜好血腥的獠牙垂涎。酆都兵变了,椒阳殿殿君南钟意重伤,灵魄残损,生死不明,随行的五十余名殿中亲兵,全体殒命酆都。这个伟大的借口,提醒九天是时候动手了。九天早就不满幽冥酣睡其卧榻之侧,独壮而大哉。只是贸贸然动手,恐天下悠悠之口舌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