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合力抵住门,并且在门上加了一根门闩。“有人吗?开门呀!开门啊!风沙卷人了,掌柜的开门呀!”门外真的响起了敲门声,听这动静,驼队车马应该不少于二十人。“开门呀!让我们进去吧!来人啊,开门啊!”那队人马见敲门没有动静,竟然合力来推。“哪个狗|娘养的,刚关上就叫开,开什么开,不许给他们开!”棠西雁一摔算盘,指着伙计骂道:“蠢出升天的王八,门闩有什么用呀,用桌子给我抵死!”他一边指挥搬桌子,一边指着门骂:“去你妈的,你妈都粘锅了,还来敲敲敲,这么晚了鬼才给你们开门,让风吹死好了,一个沙堆一个坟,可别担心死无葬身之地!”“嘎吱,哗啦。”门被合力撞开,桌椅被绊倒。那批人哗啦啦地进了屋来,身上蓑衣滴着水,为首的眼冒怒火,“怎么搞的,敲这么久都不开门,不做生意啦!”狂风袭来,带进暴雨,账本吹落满屋。“你他妈的。”棠西雁一个蹦起来,“日了个沙尘暴,我的账本!”他手撑过柜台一跨,又一撑一跨,连续越过几张桌子去捡账本。“草,我的账本全湿了你们这些混球死人,还不关大门。”这批伙计脑袋不灵光,棠西雁气死了。门边还有最后一张账本页,棠西雁从桌子上跃过去,伸手去捡,手边出现一双脚。“你个妈的,早来不来,非得这个时候来!奔丧都没你这么准时”他捡着账本站起来,口内污言秽语不断地往外喷。房梁上的那张大红锦鸳鸯盖头被狂风吹落,正巧盖在了来人的头上。来人抬手去掀,对上了棠西雁那双黑亮的眼睛。眼前的这双眼睛浅光疏离,狭长曼妙,棠西雁可以感觉到这人目光落在脸上的微凉感,像早春的露珠。他端端正正带着斗笠,那张鲜红的盖头就盖在了他的斗笠上,掀开的瞬间,一眼惊艳。他眼睛蒙着雾气,似乎看不见东西。他取下盖头,递给棠西雁,拱手道:“外面风沙甚大,多有打扰,不便之处还请掌柜多见谅。”棠西雁乍然听着这个声音,一瞬间自己的魂魄恍惚间化成了烟雾,只觉耳中惺然一响,连身体在哪里都感觉不到了。“还望掌柜的行个方便。”见棠西雁没有反应,他保持着行礼的手势。半饷,棠西雁后退一步,“啊啊哦可以可以。”在大漠生活了十六年,他把一口地方话说地惟妙惟肖。棠西雁知道,如果他不同意,下一秒,这人就会踏进风沙,绝不纠缠。“江湖中人,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嘛”棠西雁局促地摸摸后脑勺。“不让我进去么?”那人浅笑。“啊啊啊,请进!请进!”棠西雁才发现自己一直挡着狭小的过道,赶紧让了半个身位,放人进来。“掌柜的,你这什么意思!看人下菜碟啊!”早先进来的人表示不满。棠西雁还在恍惚,他吞咽了一下,转头骂道:“闭上你的嚼子,想不想住!不想住滚出去喂风!”然后迅速变脸把来人带到一个位置上,声音谄媚地都要滴出水来,“客人,这边干净,靠窗户,没那么大的风沙。”说着还不忘拿旁边的毛巾掸掸灰。“掌柜的,我们要十间上房。”早先来的那队人马说。“不好意思,小店客满没房间啦,睡柴房吧,天冷,你们二十几个人挤挤还能取暖,瑞麻,带他们过去。”他粗声大气地安排。然后转头一秒变脸,嘴笑地都要咧出花来,给来人倒了一杯茶,“八方风雨,比不上我们瓜州门的雨,客人打哪儿来?”那人拱手道:“浮萍漂浮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今日多谢掌柜的收留,明日就走,绝不叨扰。”“诶,叫我棠西雁。”棠西雁摆摆手,总觉得来人叫他掌柜的怪怪的。那人轻轻一笑:“唐昌观里东风软,唐掌柜这里的风可不一般。”他明显感觉此地气息不对,也听说过瓜州门的名声,自己出门在外,并不想和人有过多瓜葛。棠西雁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扭头吩咐厨房下一碗银丝面来,同时手里拿着一双筷子细细地擦着,“做生意嘛,开门喜迎八方客,上座高待四海宾,我这边自然是东西南北风齐聚咯。不过客人呀,你可是叫错小人名字了,小人姓氏并非冯唐之唐。”杜梨淡淡道:“还请指教。”“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棠。”棠西雁沉下目光,深深地望住他。杜梨清瘦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许风尘仆仆的坚毅,一身风骨却是丝毫不减,他坐在破破烂烂的桌前,一袭简约白衫,身姿笔挺,气质卓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