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与小浅儿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家父以为我们早日结成道侣,也是在漫长仙途有个彼此依靠的伴。”凌浅闻声看向说话之人,就见一年前的谢思渊意气风发,身后带着十名仙盟子弟,个个手捧稀世珍宝。他对师尊丝毫不留颜面的拒绝记得很清楚,而他此刻眼见的也正是自己的记忆。幻术的可怕正在于此。它不会凭空构造一个世界,只会趁虚而入,在人情绪不稳时,激发起他对这地方同时出现过的人事物较为深刻的回忆。一旦陷入幻术的人沉溺于回忆,就有可能迷失自我,严重的甚至会昏迷不醒。但大多数时候,幻术的操控者,是为找到对手一瞬的弱点,取人性命。凌浅自觉清醒。他心系师尊安危,但从不认为师尊真的身死道消,哪怕还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去寻找,自然不会沉迷记忆。但很快,幻术操纵者就发现了他的苏醒,就在他眨眼的瞬间,变幻了回忆。这回忆,并不是凌浅的回忆。就见谢思渊满脸尊敬地再次出现在凉亭。而这一次,凌浅没有跟随在师尊身边。他身为局外人已然可以很轻易地脱离幻境,可他却被眼前二人吸引了注意。“掌门您情愿让凌浅去历练,也不肯成全有情人,可仙盟分布天下,晚辈要寻他,不也是易如反掌嘛,您这是,有意让我与他有缘相会,历练之时培养感情吗?”在凌浅眼中,师尊是无情无欲的存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过激的情绪和表现,可这幻境里的师尊仿佛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忽然间。风云变色。就见师尊一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染了一抹杀气腾腾的暗红,隐隐有些入魔之兆。师尊身影消失一瞬,再闪现时,已然一手掐住谢思渊的脖子,将人提起,狠狠按在崖边松树上。白衣仙尊,气质出尘,貌似而立之年,生的慈眉善目,仙人之姿,说话时阴沉的语调却令人心惊胆战:“本尊让他下山,不是成全你,也不是避开你,而是不想在他眼前杀了你。”谢思渊嘴唇青紫,满目血丝,双腿奋力蹬着却无济于事。咔哒一声。骨头断裂。幻境中的谢思渊就在凌浅的注视下结束了挣扎。师尊嘴角噙着的冷笑和师尊手中尸身难以瞑目的双眼,足以深深烙印进凌浅的脑海。却见师尊骨节分明的手竟朝着反方向微微一用力。又是一声咔哒。谢思渊倏然从树干坠落,双手捂着脖子,急促地呼吸。师尊敛了笑颜,冰冷似雪,复归仙人平和语气,道:“死好玩吗,好玩以后就别再靠近他。”此一语,如在空谷,回响不觉。凌浅脸色煞白。忽闻现实穿入幻境的声音。是宗洲。“再往前一步,本座让你身首异处。”……恶得坦荡凌浅睁开双眼。潮湿的长发被晚风一吹,寒得他身体一颤。眼前谢思渊离他一步之遥,一只染血的手悬在凌浅腹前,为的是他腰间佩戴的禁地玉牌。“宗洲。”凌浅温柔一声唤。宗洲立刻和颜悦色不少,冲着他微微一点头,就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悬于谢思渊后脑的手上。要论狠厉,已然身处魔修巅峰的宗洲自然远胜于幻境中人。唯杀欲燃起时,一双入魔之人皆有的红眸,与凌浅看见的师尊一样,一时竟让他有些恍惚。可很快,凌浅就清醒地认知,真正的魔,对人下手之时,目光是不会故作怜悯之色的。“谢思渊,你祖先可有遗训,见到无心道人该绕道而行?”宗洲手往后微微一收,就似冥府夺魂的使者,将一道虚白魂影从人身体抽了出来。谢思渊本体立于原地,面如死僵,而刚刚离体的魂是一脸惊恐,同一张面孔,如此差异,真叫人瞧着蓦地一身汗毛竖起。“《幻元功》本是无心道人秘境所得,却被身边摇尾乞怜的狗偷了去,那狗有些本事,用这残次功法创了个仙盟,”宗洲一见谢思渊魂体震惊回头的模样,便笑得极讽刺,“不信?是心知肚明自己祖上狗都不如?”宗洲掌心倏然明光大作,轻轻一推就将魂体送回了身体。谢思渊神魂归位,双眼却只是恢复了一息清明,转瞬,目光混沌。宗洲看向久不阻止自己动手的凌浅,嘴角勾起,一手礼仪周全地划了个“请”的手势,似一场大戏开演,而凌浅是这位魔尊唯一的座上宾。“想见识真正的幻术吗?”凌浅摇摇头,又点点头。宗洲眉头一挑,笑颜妖冶,手指一抹红光点上谢思渊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