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洲却是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莫名的目光下,晃着他的手,把自己亲手递到他手里的糕点抖到了油纸上。“你不想吃就别吃了。”宗洲话说得和气。凌浅焦虑多日,根本没心思分析对方的眼神和语气,只点着头,急着说:“我想吃的。”这话一出口,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反胃恶心,竟是没能忍到宗洲离开,就转身按着胃部干呕了起来。要说他此刻的心情,绝不是为失礼而难堪。这难堪,还是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对同一个人出尔反尔。哪怕宗洲不开口,他都能想象自己在对方心里该有多虚伪。当宗洲轻轻拍着他的背,又忙着给他倒茶的时候,凌浅仍在语无伦次地解释。“今日是我之过,尊上请先回吧,明日,不,随便尊上哪日方便,我一定当面赔礼道歉。”“你先别说话。”宗洲喂他喝了一口灵茶,又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温,贴了贴他的脸。凌浅目光都散了,满眼因反胃不适而蕴满了水汽。他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视物模糊,只觉得眼前的宗洲竟是温柔体贴极了。体贴到,让他一瞬间想起这几日的磨难就觉委屈。委屈到鼻子、眼睛酸胀起来。“小浅,是我不好,你别哭,”宗洲将他揽入怀中,一边拍着背,一边哄着孩子的语气,说,“我明知你这段时日不好过,不该这样对你,别怕,人有时候太焦虑了,也会吐的。”“我没怕。”凌浅用力一推分开。“我知道你顶天立地,什么都不怕。”宗洲就这样顺着他的话。凌浅瞪着眼睛,眨都不眨,嘴硬道:“我家大业大,人人都指望我一人活了,我骄傲得很,有什么好哭的。”“眨眼睛,听话。”宗洲见他不听,忽然将手近到他双眼。凌浅反射性地一眨眼,那忍了多日的眼泪登时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这一哭,就似洪水决堤,收都收不住。凌浅为人正直有担当,心软到看人受罪就什么压力都自己抗,这是他身边熟悉他的人都看得明白的事。师门众人只见他坚强,视他可靠,值得依赖。却不知他自出关功力尽散,是顶着怎样的压力一次次站在敌人面前。难受,难受极了。若能随心所欲,他何尝不想在得知师尊噩耗时痛哭一场。“哭出来就好了,再不会身体难受了。”宗洲安慰的话不断说在他耳边。凌浅只是默默垂泪。他的压力,自然也来自眼前人。从前不哭,是他还想维持诀别后的体面。如今哭了,他以后再如何在这世上唯一他想要依赖的人面前,故作坚强。“小浅。”“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难受吗?”凌浅一滴热泪划到颈上,嘴唇微微发麻,“修复天柱是为苍生,回回都是我太一门出人最多,我们不计得失,人活着可以被他们视作靠山,可哪承想,只不过有传闻我师门长辈……”凌浅难以将“死”字说出口。而他又何尝不是自己师尊“苍生为先”的缩影。“师尊将太一门托付给我,我就不能哭,不能倒下,就算灵力尽散也不能倒下,因为我现在是太一门的脊梁,我若塌了,太一门的天就塌了。”宗洲抬手轻轻抚着他冰冷的脸,温声说道:“你还有我,他们依靠你,你可以依靠我啊。”“宗洲,我不能,”凌浅话音很轻,似在叹气,“再和你有牵扯,我那些师弟师妹怎么在仙门立足?”宗洲一手抚上他的后颈,让他侧脸贴近自己的胸膛,可以听见强而有力的心跳。仿佛这样说话才能将力量说进他的心里。“我就是你的靠山,有我在,无人敢造次。”“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最让我难受的是,我已经和你彻底结束了,我不能沾染魔宗,连累旁人,他们是要清清白白走仙途的。”凌浅将额头抵在人心上,懊恼,却情难自控,道:“为什么你明知我见到你会更难受,还偏偏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我爱你。”宗洲话音坚定。凌浅白日里听到谢思渊直白的想念,当时只觉得气氛尴尬,呛咳不已。可当说着情意的是宗洲的时候,他可以很清晰地体会到心动的感觉。宗洲轻抚着他的头发,温情地说:“若我早知道这声“爱你”,需要分开这么久才能让你听到,我就该一早不顾你害羞,日日说给你听。”凌浅被这一声声“爱”砸得晕头转向,听见害羞,又觉得怪异。嘟囔道:“我什么时候害羞了?”“现在啊,”宗洲揉揉他的发顶,“明明早就抱住我了,还嘴硬不想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