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凌浅为人最大的弱点,大概就是心软了,能稳稳拿捏他软肋的人,往往是最了解他的人。而这些人,永远不知勉强多一次,心就远一分。就听这犯了错的人,反而稚子一般委屈地痛哭起来。“师兄,孩子是谁的都好,我只想要你和我二人一起去东海,如果不是你忽然放弃了东海之行,我真的,真的不会帮别人用药粉伤到你。”檀乐激动道:“我说的不都是假话,我想要你心无芥蒂地利用他的修为是真的,你再信我一回,你这胎,如果再不前往鲛人地,你也会死的。”凌浅无论是被人压着的手,还是心,都冰冷极了。谎话听得多了,就连事关自己的命,都当不得真。檀乐哭得泣不成声,倏然退开些,手沾上自己的血立誓:“我立下天道誓言,我绝无背叛师门之心,我带你去鲛人地就能保住你和孩子的命,我自始至终,从未有过害你性命的念头。”天道誓言可谓重誓,违背者,轻则修为止步,重则雷劫加身。凌浅皱紧了眉头。“究竟什么事,值得你不说实话,这样立誓?”“是比我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事,”檀乐再次抓紧他的手,“师兄说师叔的事是家丑不可外扬,师兄当我是你的亲弟弟,那我就是比他更亲的人,权当是,我也是家丑……”凌浅敛眉提醒道:“上一个家丑,已经被我清理门户了。”檀乐却义无反顾:“师兄成全我此行,我也可以死。”师尊曾以门中小辈的前景和性命劝说凌浅割舍不被正道接受的爱情,现如今,这些人,不是叛变,就是轻易地将“死”挂在嘴边。…………逍遥宫毗邻东海。凌浅也是得知宗洲的真实身份后,才明白当初的游历,为何向着海边行。“其实那魔头当初不也是指望师兄护他回家。”檀乐扶着他一路走到逍遥宫地势较低的一处花园,此处花开茂盛,一片艳红围着一池清澈的湖水。因为临近海边,就连风都是咸的。而这片艳红,不是旁的,正是来自凤梧山的凤草。檀乐一见他脚步停顿,立刻煞风景地添了一句:“魔头就是魔头,我听说他烧了仙盟的凤梧山,竟还将人家特产的凤草种到了自己家。”凌浅蓦然一笑。檀乐立刻噤了声。“不指望继续利用他了,他就不是宗宫主,又变回你厌憎的魔头了?”凌浅甩开檀乐的手,兀自向着水边行。他笑,自然是笑宗洲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是从逍遥宫搬了宝库,又是烧山抢花,不过是为了他腹中的孩子需要灵力,又爱吃凤草糕罢了。至于这事恶不恶。他看尽了所谓正道的所作所为,还真不替人惋惜花草。“师兄……”檀乐紧跟上他,扯了扯他的袖子。凌浅已然走到湖边,再懒得听人挑拨离间,冷声一句,“我为人喜欢直来直往,此事了了,我寻回师尊,从此也当再无牵挂,你毋需多言。”檀乐这会子当真听话了,一字不言,只是倏然张臂搂住他,不等他推开,便带着他身子一斜,投入湖中。凌浅是有避水的法器在身上的。他虽是气恼,但下意识还是瞧了瞧这搂着他不放手的人会不会被湖水沾湿了衣裳。挨得近,许是为了接近避水的法器。哪承想,鲛人为何物,竟是半人半鱼,入水更得自在。凌浅神识感知到这身形,既已知不怕水,哪还容人抱着,手上一用力,就将那生出鱼尾的“人”推开。檀乐比他在水中游得快,不一会就再次近到他身前,双手覆到他眼睛上。凌浅本能一闭眼。就觉出面上白绸被散开。再睁眼时,竟能清楚地看见白绸向着湖面一轮光圈漂浮去。“我的眼睛……”凌浅轻触眼眶。“我下的毒,我来解,”檀乐游动在他面前,姿态婀娜,宛若蛟龙,倏然将他腰身扶住,向着深水游去,“我能尝到海水的味道,你闭上眼睛,我们很快就到了。”这很快,当真是快,宗洲大乘修为,御空飞行,从太一门到逍遥宫,不过一念之间。而檀乐多年自称修为不济的医修,飞行常常依赖凌浅,可一旦入了水,却是越接近海水,越穿行自如,比不得一念之间,但已是常人不可想象的迅速。“你瞒着我的,可不止那些吧,”凌浅手护着孕肚,不信那些话,却不得不关切一事,“你原来想骗我的话,是想说我腹中的是什么?你说和黑龙有关,是说他给我服下的鲛珠本来就是有生命的吗?”“如果我说是,你会害怕吗?”檀乐甩了甩黑色的尾巴,尾巴上的鳞片隐隐有些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