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宋说完了半佛圣人的故事,他又问道:“那黑无常呢?”徐宋瞥了眼叶知离的记录,心中暗道不愧是来当联络使的,这一手好字,下次可以找来写扁。他喝了口茶,继续道:“黑无常原是万鬼窟的老大。说是老大也不尽然,为了保护周遭的百姓,她亲身镇了万鬼窟近百年,半佛圣人来了才解脱,玄涧阁建起来后,也就跟着加入了玄涧阁。”叶知离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从语气到表情分毫未变:“那,元衡剑尊呢。”他作为仙盟的联络使,玄涧阁的人员资料自是该记录在册,可当提到盛间时,心跳仍是不由自主地漏上一拍。让他一时分不清楚,自己今天这一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徐宋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仍像刚才一般回答:“大约十来年前吧,妖魔袭击隔壁的离火洲,姚乌和半佛圣人去帮忙了,结果那是次调虎离山,更多的妖魔从墟水洲这边的裂隙涌出。“我们艰难抵抗之际,元衡剑尊持剑赶到,将妖魔尽数冻杀,自那之后他便留在了玄涧阁,和我们一起看守墟水洲的裂隙。”叶知离笔下一停,迟疑片刻后问道:“元衡剑尊乃是剑道魁首,原镇守中原腹地,怎么忽地来了墟水洲?”“那我哪儿知道啊,剑尊虽然不爱说话,但脾气挺好的,唯独从前的事……你要是好奇,自己去问试试……”徐宋正说着,忽地向叶知离身后挥了挥手,“盛间,小叶子有事问你!”叶知离僵在当场,墨珠渐渐积于毫尖,颤抖着坠下,在宣纸上晕成杂乱无序的一片。修士五感远超常人,盛间此刻又未曾隐藏气息,他察觉到对方越走越近,做贼似地将笔放回笔架,又扯过一张空白宣纸盖在那堆乱墨上,这才转身看去。盛间一身剑袖束腰的银白衣袍,摆上的暗纹随着他动作摇晃,如同阵阵海波,周遭是叶知离闻惯了的檀木香。这熏香还是当年二人未和离的时候他为盛间选的,一晃这么多年,没想到竟是不曾被换过。盛间对徐宋道:“姬踏雪找你。”徐宋口中说着好嘞,跳下凳子就往院外跑,风风火火的,一转眼就没了踪影。叶知离拿过个新茶碗,为盛间斟上杯茶。他重生前,盛间总有许多事要忙,两人纵是道侣,有时也要十天半月才能见上一面。没想到重生后成了陌生人,倒是见得这么频繁。他忍下杂念,对盛间露出一个最合适的表情,开口问道:“不知剑尊驾临寒舍,所谓何事?”盛间没有立即回答,就那么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片刻,才从储物袋中掏出件东西。那是柄泛着幽蓝光芒的长剑,越向剑尖,光芒越盛,寒意也便越盛,一看就知绝非凡品。“偿你。”叶知离了然。这是在说二人在墟水洲时,盛间将他佩剑折断一事。剑尊亲自登门致歉,他若是不接,就显得不知好歹,于是笑道:“剑尊有心了,叶某谢过剑尊。”他深知盛间脾性,不爱与人交往多言,倒茶也只是基于客套,想着盛间送完剑就会走,没想到的对方竟坐了下来。盛间一撩衣摆,脊背挺直地坐在他对面,片刻沉默过后,忽地出声问道:“你为何会平江雨。”叶知离收剑的动作霎时一抖,差点被剑身割伤。盛间看见了!他与妖魔在野外缠斗时,盛间从他身后而来,人未至,剑招先到,他原以为那么远的距离盛间并未察觉,可现在看来,对方作为一代剑尊,所察所感,实非自己可以想象。二十年对世人来说是真真实实的岁月,对他来说却连一场梦都算不上,只是闭眼再睁眼的功夫。而他与盛间相处太久,那些爱意的消磨,亲经的伤害,通通宛在昨日。一切都是那么近。近到他根本没办法在此刻坦然地面对盛间,也就并不打算向对方坦白自己的身份。盛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叶知离又是一笑,带着些不清不明的歉意,他本就天生一双无辜的下垂眼,现下更显真诚:“叶某在仙盟的一位师兄也是剑修,他仰慕剑尊已久,经常会模仿剑尊的招式,叶某无事时也跟着学了几招。”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谁的招式唯有谁可用的规矩,只是可能有人私心里会介意,盛间能有大成,心胸自然不窄,是以不在此列。叶知离心知这点,没画蛇添足地加一句“僭越了”,不然就是嘲盛间小气。盛间喝了口茶,眼睫平静地忽闪着。正当叶知离松口气,以为盛间要走时,盛间状似不经意道:“这茶倒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