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卫生间,祁景琛坐在客厅里翻找着大荧幕下的柜子,见他出来偏了偏头说:“水放好了,别洗淋雨。”苏池心里正想说,祁景琛除了无伤大雅的生活废柴以外,其他各个方面都还是很讨人喜欢的,追他的人应该早就从医大南门排到附院北门了。祁景琛幽幽地补了声:“阿、姨。”两个字咬得很清晰,苏池一瞬间就被拉回刚刚和刘楚勋扯淡的时候,耳根子一烫说:“去你的!叫阿姨就给我发工资。”祁景琛在柔光里低着头,苏池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觉得他一定是笑了的。那一层薄薄的尴尬、隔阂,在祁景琛这句玩笑话里总算散去。他仅仅只是给苏池敞开了一瞬间,带着市井气息,其他人很难想象到的一面。苏池却感到涌向他的保护和安全感,能放心地一点点靠近他。祁景琛盘着腿坐在地上找光碟,从一堆封面已经褪了不少色,红的都快变粉了的光碟盒子中,挑出一张大草原做封面的,其他按着颜色深浅逐一放回去。苏池换上干净的白短袖和浅蓝色半截裤,擦着头走出浴室。看见客房的门打开了,于是站在门口张望了会儿,外头的路灯让卧室显得不是特别暗,能看到床上有床品的轮廓。苏池拿手肘子戳开灯的开关,眼前是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的米黄色床单被套,被子上甚至放了个小鲸鱼公仔。他在门口站了会儿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即转身回了客厅,没问清楚前他不会走进去。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盘光碟,苏池拉到眼前一看,触电一般迅速往外推了推,脸上顿时红了一片。祁景琛走出浴室,见苏池坐在沙发上木然地擦着快要干了的头发,见那光碟已经被远远地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角,知道这人应该是已经看到了说:“不是要一起看片子吗?”苏池指着他多达四个柜子的光碟储备,脖子还是带着些红颤声说:“你这么多碟,非看这个不可?”那张是他小时候路过一个剧组,出于好奇多看了两眼就被拉过去跑龙套,演了男主小时候,只有两个镜头,加起来不到一分钟,也没有台词。虽然这个片段早年经常被他拿去当投简历的出演作品展示,但就这样扔在他面前,还是被一个只认识最多两周的人,实在让他觉得尴尬得不行。他自己没看过这个陈年老片,听说当年拿了很多奖,但他光看里头自己的截图就已经知道当时自己又呆又傻。祁景琛见他的脸忽红忽白也没为难他,抽了张欧美片朝苏池晃了晃说:“这个呢。”《头号玩家》。苏池点了点头,祁景琛走到沙发背后放进影碟机里,把遥控器塞进苏池手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除了检查眼睛,这是两人第一次做的这么近。苏池刚开始下意识还是觉得有种亟待破冰的尴尬,后来随着电影发展,这点儿情绪早就被影片吞没了。祁景琛应该是花了大价钱折腾这套设备,不论是投影的色差很小,还是四声道环绕的震撼他都做得近乎影院的效果。苏池看到一半,唯一担心的是邻居会不会来找麻烦。跳出黑幕和制作人员的名字时,苏池如梦初醒般望了望左侧已经封上的阳台,只看见黑绒布窗帘盖在落地窗上,于是他起身去拉开,位于新开区的大学城闯入他的双眼。这里包含着未来的人才,在房地产的叙述中是即将就要腾飞的样子,但灯火却是寥落的,巨大的黑暗中,有学校也有工厂也有各种各样的机构。苏池常年住在城里的青年公寓和宾馆里,要么就是荒郊野外剧组安排的住处。见到这样卡在发展和停滞边缘的地方,心里说不出的郁结。祁景琛把机器关了取出光碟,看到他在窗边,轻声提醒道:“客房我让钟点工清理出来了。”苏池回神点了点头,拉上窗帘往客房走。躺在床上时他拍下那只鲸鱼公仔发给祁景琛问:“你买的?”祁:“不是。”苏池想了想可能是买床品时送的也就没有多问,他下午半梦半醒那一觉和电影的余韵让他此刻毫无睡意,躺在床上发呆就容易越想越远。大学城半是繁华半是寥落的景象深深的映在他的脑子里,一如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在外人毫无知觉的时刻,他强烈感到多年前自己根本不会考虑的瓶颈期到来了。龙导的话也顺着涌入他的胸腔,扎得他一阵阵疼。他讨厌被标签,他可以胜任很多种角色。但是当他反复在同一类片子里出现时,他就已经被贴上标签了。苏池想要再往前走一步,那都是能扎得他浑身鲜血淋漓的荆棘。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停止前进的步伐,他想要冲破那块圈禁他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