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时的他左眼包着纱布,或者邋邋遢遢地穿着病号服,也很狼狈就是了。祁景琛和他挨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碰上,在灼热的黄昏显得让人更加口干舌燥,苏池干脆再进半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搂住祁景琛的脖子,贴在他颈侧,这是他想象过很多次的场景。却不想会是这样充满革命友谊的情境下。他说:“你知道的,我没办法选择到底让谁来。”“但只要你愿意,那么我也会愿意。”苏池迅速地放开祁景琛,绽开一个微笑说:“那么,祁主任早日回到手术台哦。虽然这个祝福对我本人就不是那么友好了。我当然不希望有那一天。”说完后苏池转身就冲下了天台,他紧绷着的所有羞怯和吃了祁景琛豆腐后的狂喜,在人声鼎沸中冲出了省院。他不太记得具体有没有人盯着这个极速狂奔的,还带着口罩帽子墨镜的自己,并误以为是不法分子。直到推开家门那一刻,他蹲在玄关笑了起来,笑得甚至有些决绝。因为他想,这样就足够了,他们已经到了自己能想象的最近距离,这样就够了。晚上祁景琛正常下班,日子比在附院还要清闲一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天台上的事,苏池问:“村里的那批人要治多久啊?”祁景琛摇摇头说:“难说。”苏池想了想,他去闲逛的时候倒看见一个手术结束了的村民,听看护的医生说挺成功的。那么排除医疗水平后,他隐约有了猜测:“交不上钱吗?”祁景琛吃了一口饭,点点头,苏池叹了口气,戳了戳碗里的红烧肉自言自语道:“这样才是最无奈的啊。”之后的几天,陆陆续续的一个村子都基本入住了,医院一直搪塞的“等大家都检查过再下定论诊断”的理由也渐渐快要纸包不住火。省院上下为了补不上的20万元手术费和术后预估费用而焦头烂额。眼科也因床位不够蒙受了不少损失。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个暴雨天,云层翻滚着深灰色,空气闷热,压抑着医院内外都是一股无名火。在乌云的衬托下,医院的走廊、白炽灯显得格外圣洁纯白。住在靠近电梯的几户人家里,有几个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几人一合计堵住了从电梯里出来的女医生问:“咱们地里几天没人管了,这病治不治啊,你们是不是没本事?”身后的女护士嘀咕道:“都搬迁扶贫进城了,哪儿来的地啊。”女医生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但这几个男人明显是来找茬儿的,对这句话抓着就不放了,笑了笑说:“小丫头还挺知道的。”几人对视一眼就朝着四周喊着:“都来看都来瞧,省院治不好几个眼病人,还不肯放人回去种地。”“都来看嘞!”“咱们省的顶级眼科欸!”“……”场面一度混乱,同层的病患有些其他科室的,都纷纷出来围观,女医生抱着夹板站在人群中央,想要推开围观的人继续工作,却是徒劳。其中一个男人,个子不算高也最不起眼,皮肤黝黑,见他嘴唇一动吹了个口哨说:“被说破了心事,想要跑了!”村里的人基本都出来了,推搡着医生七嘴八舌地问:“到底能不能治,给个痛快话吧。”“你们医院怎么回事,当时求我们来,现在又不管我们,是不是想坑钱啊。”“先说好!我们一分没有!”三楼的喧闹引起了楼上的注意,不少医生纷纷下来希望能缓和场面,结果制止声混合着争吵声,更是越描越黑,需要静养的病人卧在床上,心里也很不痛快。窗外电闪雷鸣夹杂着一片混乱的场景,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什么世界末日的前奏。一声惊雷响起,劈开的乌黑的天空,熙攘的人声暂停了一秒,立刻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在大雨倾盆落下时,一声气壮山河的“妈!你在干嘛!”冲破了喧嚣,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是老岳家出去闯荡出息了的儿子,听说老爸病了就回来看看。西装革履,但有些乡下人皮肤常有的黝黑,眼睛倒是清明正常,应该是出去的早,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他走到岳夫人跟前,四周的人安静地看着他,他对着父老乡亲说:“叔叔伯伯还有阿姨奶奶们,我刚刚和院长谈过了,已经把大家剩下的医药费都结了,你们就安心治病吧,我少小离家,也没什么能回报咱村里的……”还没说完就响起一片哭声,都夸他孝顺得感天动地,几年不见也很想念他。虽然不知道是否真心,人群到底是渐渐散开了,女医生跟着被围在最外围的副主任回办公室写情况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