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天黑得早,梁媛已经喟叹了一整天的“天有不测风云”,此时看到隔壁连宴席都不设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葬礼,对老太太的不孝子女更感气愤,便要沈小二过去喊晏白青来他家吃晚饭。沈示奉命去了,晏白青却冲他摇摇头:“你们吃吧,不用管我,我不方便去。”人类在生老病死这方面是有很多“规矩”的,家里刚有人过世一般不会上别人家串门。沈示知道晏白青的意思,但看着他比平时更加苍白的脸色,还是有些担心:“那你晚上吃什么?”“等你们吃完再给我送个外卖。”晏白青回答。“这时候还吃什么快餐啊。”沈示叹了口气,“你想吃什么,我回去拿点食材过来做饭吧。”“简单点吧。”晏白青想了想,“蛋炒饭怎么样?”去亲人过世的人家里串门其实也“不合规矩”,但梁媛得知沈示要过去当厨师也没有说什么,还多给拿了好几个蛋。晏外婆的遗像就挂在一楼的厅里,沈示一进大门就看见了,那暖黄灯光下的黑白画像不知怎么的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外婆。在沈示有限的印象里,外婆与晏外婆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就连性格都大相径庭——大约是因为人到了一定年纪,再好看的皮囊都会被时间强行褪了颜色,失去美丑之分,化成大同小异的“有鼻子有眼”,最后也只是一坛新鲜出炉的骨灰。晏白青见他看着遗像,只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在这儿颐养天年多好。”沈示想到今天晏白青父母在庭院里的对话,心中疑窦丛生,好容易才忍下了问出口的冲动。他在心里默念“现在问太多一点儿都不合适”,对着晏外婆的遗像拜了拜,拎着食材上了楼。蛋炒饭的确是挺简单的,尽管晏白青现在要满汉全席沈小二估计都会想办法给弄出来,但他却似乎真的只想吃一口蛋炒饭。甚至还跟着沈示进了厨房,也不帮忙,只是默默看着,安静地充当着一个存在感极强的捣乱分子。沈示被他盯得差点儿切了手指,这会儿记忆回笼,才想起期末考前两人间那一言难尽的破事,刀都差点儿拿不稳了。好在晏白青只是看了一会儿便出去了,沈小二这才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手,动作麻利地切好配菜,点火热锅倒油打蛋一气呵成。热油撞出来的“噼里啪啦”声大概是人间最有烟火气的声音,霎时为寂静而空旷的房间填满了暖意,蛋炒饭的香味儿很快飘了出来,冬季的冰凉空气都被捂得发热。晏白青在厨房外对着沈小二系着围裙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自觉应该做点儿什么,于是“叮叮咣咣”地摆好碗盘,又不知去哪儿翻出来一打易拉罐啤酒,看日期都快过期了,便寻到储物室里找出了前阵子晏外婆的旧识送过来的几瓶红酒。等沈示盛了炒饭出来一看,晏白青已经把酒都给醒上了,边上放着两个精致的雕花高脚杯,就差点两根蜡烛烘托气氛了。沈示看看手里的蛋炒饭,再看看那瓶红酒,内心很难接受这两者的搭配:“要喝酒啊?”“喝一杯。”晏白青说,“今天有点冷。”元宁县冬季平均气温不低于十度,压根就没有喝酒御寒的传统,沈示看他这架势怎么都不像是只打算喝一杯,便轻声叹了口气:“先吃饭,吃完再喝。”南方城市在吃饭方面规矩颇多,不能把筷子插在饭里、不能用筷子指人、不能在吃饭的时候换座位、不能嘴里有东西还去夹菜……反正听了就叫喵憋屈。这些规矩沈小二吃了十几年饭硬是没记住,反正在餐厅里大家都随意,沈枭航更甚,吃着自己碗里的瞄着别人盘里的,非常热衷于相互分享。倒是晏白青,小时候刚见面就浪费粮食,长大后却中规中矩,吃起饭来和他平时在教室里一样安静,甚至听不见勺子与碗盘碰撞的声音。但这种守规矩放在当下也太压抑了,所以沈小二搬出了餐厅吃饭的坏习惯,提议去客厅边看电视边吃。晏白青没有异议,两人便把东西都挪了个位置。这个时间段的电视即将进入全体复读新闻联播的盛况,所有的节目和广告都只是凑合,实在乏善可陈。一顿饭吃完,两人都灌了一耳朵不知所云的台词,沈示端起酒杯跟晏白青碰了一下。这红酒还挺好喝,比他暑假卖的八块钱一瓶的货色至少高了好几个档次。但沈小二其实只“懂”酒,并没怎么喝过,上次在路边摊吃烧烤喝啤酒都差点被两瓶撂倒,今天是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准备,大不了回去让梁媛揍一顿。